北景善一瞬便被问住了，愣了半晌后才说：“西芜与北舜除了明面上的客套之外，这么些年已然是没有多少交集的，从前两国建立的贸易战也都停了下来，因此北舜几乎是每年都要花费巨资来在其余的两国或者一些藩国来采买过冬储备的食物。”
李秋寒闻言，然后又问他：“这是如今北舜国力强盛的原因的，但是若是北舜一直这样，每年光是花费在采买、储备食物这一条花费上就几乎敌得过北舜一年三分之一的国库收入。那花费在军力上又有多少？还有国朝内后宫、官员的例银这些，那一项是不需要银钱的？若是能把这三分之一给省下来，你可知北舜会变得多强？”
北景善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表哥考虑得这样长远，“可是……这跟去天脊山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李秋寒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两脚。
但是他看着外面哗哗直下的雨水时，心中也是略微叹息了一番，到底景善这孩子是没有经历过自己的波折，而北舜这些年也是越来越好，景善生活得优渥，哪里懂得居安思危此等道理？
万一哪一年北舜的收成不好，国库无法支撑这样巨额的支出时，那整个北舜都会陷入被动中，那么舅舅这十几年来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的政务就会一朝回到从前。
“如今各国与西芜的合作是不敢切断的，就连东景这样的蛮人都知道西芜富饶，一心想要咬下来一块肥肉。北舜与西芜互不往来，是因永元帝登基以后就切断了跟北舜的贸易合作，这也是因我，因我母妃的原因。”
李秋寒声音沉沉地说道，他不能杀了永元帝，他也不稀罕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但是他却可以助洛渊和太子把那个老头子给尽早撤换下来。
那个位置他坐了近二十年了，倘若他真的是勤政爱民，是一个好君主，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做了 什么？
他一上任这西芜就战事不断，边境数年不得安稳，外在御敌，内在呢？那些世族功勋在前线给他拼命搏杀，他在后方抄了人家的老底，肆意打压世族功勋，提拔上去的都是些酒囊饭袋，还有那些个冠冕堂皇的遮羞布来搪塞世人。
若非西芜的底子深厚，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否则这早就是各种叛变、大军压境了，他哪里还能这样高枕无忧地住在那个金丝笼子中？
还以仁政自居，如此苛待功勋世族，对有功之臣是如此薄凉的待遇，对那些素来最会溜须拍马之人爱不释手，如此昏庸无道，那位置早就不适合他了。
“但这仅仅是这样吗？若是不能恢复两国之间的建交，不能恢复贸易合作，那么北舜这样能支撑多久？入不敷出时，就是北舜灭国时。”
李秋寒此话说得可谓是极重的，一瞬间北景善的脸色便发白了，这些事情他的确是没想过的，因为他觉得一切都有父皇在支撑着……
“你自小金尊玉贵，万事都有皇舅给你撑着，如今皇舅也要逐渐上了年纪，倘若有朝一日，今日这样的消息是真的呢，你该当如何？”他询问北景善。
只见北景善的双肩不由自主地一阵的发抖，脸色发白得近透明，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这些问题的。
“可是、可是……”
“可是永元帝是不会松口的对吗？”李秋寒接话，将他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北景善点了点头，这些年父皇不是没有尝试过跟西芜沟通，尝试合作，但是屡次被拒，他们又不能起兵攻打，毕竟表哥还在他手中，况且北舜也的确打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战争，所以甚是憋屈。
“那如果我说，换一个皇帝呢？换一个人来统治这个国朝，且是一个明君，你觉得会不跟北舜合作吗？”
李秋寒声音平静地说道，这么些年了，这些个成年皇子中，他也都摸得一清二楚。李宴早些年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尽管琴妃得宠，但是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改变了李宴的想法，让他去追求那个位置。
但是李宴的确是一个最佳的帝王人选，他有谋略，有城府，也有智慧，若是西芜在他手中，自然是会更强的，那么与北舜的建交，恢复贸易往来是轻而易举的。
“表哥你……”北景善震惊不已，心脏怦怦狂跳，这样严肃的话题是表哥从来没有与自己说过的。
“你是皇子，又是皇舅的嫡长子，倘若你只要不是格外平庸，按照北舜的制度而言，你会是未来的北舜皇。这些事情也不是听不得的，你如今年十六了，已经不算小了。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洛王已经是上了战场做总指挥的。知道为什么永元帝对他又爱又忌惮吗？因为他的实力让人胆寒，无论是从军事谋略，还是政务见解，他都是一个奇才。”
李秋寒这样跟他说，这些年他虽然是瞎了眼睛，腿也毁了，但是他的耳朵没聋。永元帝能布置眼线，他自然也能安插人手。
北景善沉默了，洛王此人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他在西芜皇城的这段时间，他看得更是清楚。
洛王这样有勇有谋之人，若非是他，只怕是寻常人遇到他这段时间所遇到的这些事情，只怕是早就已经束手无策了，但是洛王却是有这样的魔力，他总是能在一盘死局中找到突破口，并且加以反击，重创对方。
“皇舅让你来西芜长见识，这些事情若是你都没有思考过，那就愧对你父皇的一片苦心了。皇舅这些年来，只怕就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
李秋寒继续说道，完全不理会北景善已经煞白得很吓人的脸色。他很清楚在教育北景善这样的温室花朵就须得来一场猛烈的狂风暴雨，他若是不能感知危险，就不会懂得安稳的可贵，更不会去思考如何才能安稳。
“若是你不想北舜到你手里时烽火连天，民不聊生得话，这些事情我劝你尽早适应，未雨绸缪才是上上之选。”李秋寒见他陷入惊惶之中后便也不再说了，有些事说多了反而没有效果了。
北景善沉默了，他怔怔地看着院子里哗啦啦的雨水，心中思绪万千，甚是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