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川没在。
顾嘉宁按了两次门铃又敲了一次门,还是没人开门。
“不至于气得连见都不见我了吧……”
在门口犹豫了下,正想着要不要发个微信问问他,就听到刘晏清叫了她一声,她心里一虚,赶紧窜回去。
“我临时要见个客户,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你乖啊,晚饭自己吃,”刘晏清边说边收拾自己,动作利落熟练得让顾嘉宁瞠目,甚至说话的时候也没耽误她单手换了件衣服,虽说是在自己家吧,顾嘉宁还是扑过去把窗帘拉上,回头就看到刘大爷已经走到门口,边换鞋边说,“对了,早上出门碰到蒋川了,他貌似也去加班了,你要登门道歉也等等,人不一定在家。”
顾嘉宁站在窗边,讪讪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走了啊!”刘晏清向后一摆手就出了门。
顾嘉宁看着她明艳精干的模样,一阵羡慕——刘晏清跟蒋川一样,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并且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制定各种计划去实现,倘若期间遇到困难,他们也不会被情绪影响。
他们只会将困难当做通关的必然,没有多余的伤春悲秋的情绪。
顾嘉宁想起读书的时候,有次蒋川的母亲闹得厉害,他连学校都不常去,后来他母亲在外头欠债,讨债的亲戚找不到他母亲,就上门堵他,顾嘉宁去给他送资料的时候,就听到那些人骂……
“……不找你找谁?好歹你妈肚子里出来的,你不替她还谁给她还?!”
“住这么大房子跟老子还说没钱?呸!”
“哟,小川啊,你可别学你那短命爹,人得明理,你现在就不管你妈,长大了还了得啊……”
她那时气得要死,恨不得上去跟他们拼命!
但他却没多少情绪变化,只是冷静的请那些人进去,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那些人出来的时候,虽没有全然换了副语气,但那模样已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了。
然后他就对着躲在树后头的她说,看够了吗。
语气表情与平常无异。
可她做不到他那般,只觉得心疼又替他委屈,没忍住就抹了眼泪,他眉一拧,没什么表情的眸子墨色微深,说,“被骂的是我,怎么我没哭,你倒先哭了?”
他不说还好,越说她越止不住。
他凝了她片刻,伸手抬起她的脸,一面给她擦泪,一面用那副带了淡漠的神情说,“哭什么。我习惯了。”
“这日子是有点糟心,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顾嘉宁,这世上的事,不如意才是常态,所以……”
所以什么?
那之后的话,很久之后,有次她跟他不知道为什么闹别扭,他抱抱她,跟她说,他很早就知道,不如意才是生活常态,所以一旦如意,他反而会觉得不安。
就好像,他知道如何应对别人的恶意,却反而不知怎么……应对别人的好。
他说,“抱歉,我是这样一个人。”
顾嘉宁记得,那时他通宵改图纸,镜片下的眼睛有淡淡的血丝,身上有一丝疲累,那个怀抱,让她觉得心疼。
这些记忆慢慢的冒出来,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她站在窗边,好一会才找回思绪。
是啊,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但这样一想,昨晚上她做的糊涂事,应当……不至于让他恼得厉害,顶多是有点气,还有他背了她挺久,又被她一通折腾的,虽然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脾性这么好,但怎么都得跟人说句谢谢。
吐出口气,她揉揉眉心,宿醉的头疼还没消失,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进了厨房。
也没心思做别的,索性就煮了碗疙瘩汤,葱姜蔬菜炝了锅,把面疙瘩下了,又打了个鸡蛋。
疙瘩汤可谓是实惠又美味了,能当菜也能当饭,她喝完了一碗这才觉得肚子好受点了。
只是收拾了厨房便又坐不住了——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回来,上次她怂得躲了他一周,后来见了面发觉逃避并不能缓解二人的尴尬,这一次再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况且……
T的话不时出现在脑海,她晃晃脑袋,晃走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索性回房拿了本书去了家门口,将书垫屁股底下,她坐那里等了起来。
——
蒋川公司楼下。
寇臣追上去,一把揽住他肩膀,“川哥,你今天有点怪哦。”
“我在你眼里哪天不怪。”
寇臣哈哈一乐,“的确的确,你可不就是个怪人,加班狂,工作怪,细节控……哎你是不是转移话题呢,我是说今天,今天!”
寇臣强调着,拦住要上车的他,“往常你肯定要待公司加班的,今天我可看着了,你时不时往手机看一眼,刚还看了腕表,”说着露出个不大正经的笑,“川哥,有情况?是不是有情况了?难道是……”
蒋川抬眸,在他身上一打量,“你很闲?”
寇臣感觉下一句就能听到他给他安排事做了,立刻露出个灿烂的笑,做出个请上车的姿势,“请,川哥您请。我不问了,我什么都看到。”
蒋川不理他耍宝,上车离开。
寇臣在后头摸着下巴,手机响起,他接起,“橙子你到了?好,我马上到,一会给你接风去,川哥啊,他不一定,我瞧着他有情况啊,你不知道,我上次去他家,看他把对门租给了个妹子,圆圆脸,挺可爱的,川哥看那妹子的眼神……”
车上的蒋川,鼻子微痒,一个喷嚏没打出来。
等他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微暗,广场上大爷大妈们开始出动,他步子有些快,到电梯里,抬腕看了下时间,又拿出手机网屏幕看一眼,屏幕上,没有消息通知。
电梯到了时,他步子依旧有些快,但才走出两步,便脚步顿了住。
门前角落,坐着个人。
说是坐着,也像是缩着,穿着身寻常衣服,没有昨晚上精心打扮过,但……
小小的一团。
这身形看着,的确比从前瘦了许多。
灯光晦暗下她缩那里,看着……莫名有些可怜。
他微顿,继而继续走过去。
顾嘉宁在他还未靠近时便听到一般,她蓦地抬起头,待看到是他走来,面上立刻露出笑来。
“你回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但这个姿势坐久脚麻了,略一动作就感觉出来,她就一顿,起了半起就坐了回去,正抬手去扶门把手,一道身影罩下,小臂就被握住,那力道将她带起。
她抬头,就对上他泛着薄光的镜片。
蓦地,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下。
方才还没察觉,这一对上,她一下就想到昨晚上对他那通纠缠……
“你在这里做什么。”
有点低的声音,顾嘉宁余光注意着他的神色,但并未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五年过去,这人好似越发内敛了,以前还能被她气得恼了或是逗乐,现在反而越发看不出来了。
“等你啊。”说着她侧身让开让他开门。
“等我不会在家里等吗?”钥匙微顿,他转头看她一眼,“再不济也能打电话,就这么在门口等,你……”
有那么一瞬,顾嘉宁几乎觉得他就要脱口而出个“蠢”字。
但他顿了下。
她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怅,但他转回头开门,却低低落下一句,“蠢。”
顾嘉宁觉得她大抵是不大正常,不然怎么被他骂了没有恼怒,反而是……
轻咳一声,“我……我也不只是等你,喏你看,我在学习,”她说着,举起自己的手机给他看,手机屏幕上是张挺有感觉的照片,“我在瞻仰大师作品,学习是第一,等你是顺带。”
说着觉得不对,忙改口,“学习和等你两不耽误。”
他在她面上盯了一眼,门打开,“等我什么事。”
顾嘉宁看着那打开的门,很自己的跟了进去,看着他方公文包脱外套,她微微的怔了下,跟他这么走进来,走到一个家里,他刚下班回来的样子,让她有种错觉……
就好像看到他往后成家了的场景——工作一天回来,大概会有另个人接过他的外套,跟他说着家常的话……
许是等不到她说话,他不觉回头,顾嘉宁在他的目光回神,下意识直了直身子,“那个,我……我是来道谢的!”
他站定,不说话,似乎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手心微紧,硬着头皮,她说:“昨晚……视频我看了,晏清上午发我的,挺……挺麻烦你的,我醉成那样你还送我回来,就……就真的很感谢!”
因着紧张,身体有些僵硬,声音倒是宏亮,似乎这样就能越发表达诚意似的。
但他显然没接收到她的诚意,因为他眼微眯,推了下眼镜,“顾嘉宁,下一步你是不是要给我送个锦旗?”
“啊……”
“我带你去的,理当再带你回来,因为这个谢我没必要。”
顾嘉宁一愣。
他就这么看着她,不继续说,也不赶她走,任由气氛在沉默里酝酿尴尬,而他,全然不受这尴尬的影响。
顾嘉宁一瞬里冒出个念头,就好像这人知道她真正想说的并不是他带了醉酒的她回来这件事,而是在这件事其中……发生的那些。
“我也不知道自己酒品这么差,也没想到喝大了,还耍酒疯让你背我,然后游戏……游戏什么的,我大概是脑抽了,就……对不住啊,”摸摸鼻子,“就那样你还肯带我回来,真是……”
言至于此,她以为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不管他是毒舌她几句还是淡淡应了,她都有应对的话。
但他只是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锁着她,似乎一定要逼她承认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