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五年来的委屈难过都找到了宣泄点,那些拥挤着争先恐后等待发泄的情绪,让她的声音听起来语无伦次……
然后就看不大清他的模样了,她只听到自己断断续续的:
“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她算什么啊她……凭什么就要跟你单独谈,她明明认出我了……明知道我才是你女朋友啊!”
“呜……她就故意的!”
“你跟她说什么了?在楼下那么好一会……你们说什么了啊?”
说到后面,她声音就闷声闷气起来,因为……被他抱到了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是被寇臣灌的。
他的手在她后背,安抚地轻拍,良久,他似乎叹出口气,“对不起。”
他这样说。
顾嘉宁没大能听清,她正被突然松懈下来的情绪席卷——就是没有缘由的,突然就忍不住了,抑或是不想在他面前假装无事或是怎样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张秋时面前再怎么装大尾巴狼,实际还是总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
她哭得厉害,偏她还有个毛病——大哭之后总会头痛,于是这一场本是预想完美的“告白和好”之夜,最后在她眼皮浮肿,头晕脑胀,还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的场景中,结束了。
可能是激动过后,酒意跟着上涌,好在她还留着最后一份理智——那就是不能再住在他这里,不说明天还要上班,只说今晚这频频意料之外的事,也需要她自己冷静一番才好……
这样想着,她最后到底是回了对面,彼时刘大爷已经回来,见她进门颇有些惊讶,一脸“你俩都和好了,为什么不趁热打铁”的表情,又见她眼皮浮肿一看就是哭过,也并不意外,约莫当她是几年夙愿一朝得逞,情难自禁罢了。
顾嘉宁晕晕乎乎的,还不忘问她刚刚接那电话,老家那边没啥事吧,刘晏清闻言就笑了,“都这时候了还记着我的事呢?放心了,不过是老一套,那点戏码我都看了十几年了……”
正说着,却是一个喷嚏打出,然后脸色就危险起来,“顾嘉宁,你是不是跟猫混了?”
顾嘉宁迷糊中被这话震得一激灵,啊了一声,顾不得其他,直接往房间窜去。
外头传来刘大爷的威胁,“你给我等着,明天就把你赶对面去!那么喜欢猫,跟它住算了!”
“对不住啊……我忘了,”顾嘉宁后背抵着门,心虚得不行,没什么底气的说,“猫不能跟你比嘛……”
“那蒋川呢!”隔着门,也不知道刘大爷哪来那么好的耳力,立马就问,“好啊,果然是我先前猜的那样!你丫故意惹我,好让我把你赶到对面去?”
什么?
“你行啊顾包子,能耐大了,本事了啊,耍小心机是吧?你早说啊,早说我早配合你,至于你……阿嚏……”
她话没说完,又打着个喷嚏立刻,边走边威胁,末了顾嘉宁还隐隐听到她在说着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但约莫不是什么好话。
她的解释到底没能传达出去。
只是靠在门边,就这样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就……有些恍惚。
没什么真实感。
从他生日宴结束到现在,都跟梦游似的——虽然她并没有体会过梦游的滋味,但,约莫就是这样的吧?
就连张秋时的出现,她应当,也的确是心绪起伏的,但奇怪的,在他面前大哭一场,露出一番狼狈模样之后,反而……
平静了?
说平静似乎也不准确,想到张秋时她仍是堵得慌,也知道她的出现必定没那么简单——那个女人,是定居国外了的。
那个遥远的,跟这里时差颠倒一个黑白的国家,也是当年……蒋川留学的地方。
想到此,心里那股隐隐的不适又来了,但不同于以往的,这一次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她……
嫉妒她。
不论怎样掩饰,褪去繁芜的情绪之后,剩下的就是几许隐秘的,见不得光的,嫉妒。
并非是嫉妒她生来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而是……
在那对她来说空白了的五年,一想到那五年里,张秋时目睹他五年的变化,一如今晚这般,想见他时便能见他——她的性格没有变化,跟五年前一样,温婉的外表之下,有一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懂的如何能最快得到的玲珑心。
这样的张秋时,是让她……有些嫉妒的。
但,也只有这一点情绪了而已,她好像真的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憋了五年的情绪,今晚上哭一哭,便也没了,甚至对张秋时,她突然也没了那么多的戒备——忽而就想明白了一点,但凡他和张秋时有一点可能,那么,过去的五年足够发展那点可能,到如今,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他……
跟她和好了。
这些念头断断续续在昏沉的脑海中闪过,她靠在门边,胸腔起伏,像是要将五年积郁的浊气挤压出,长长的,吐出口气。
——嗡嗡
小手包里,手机震动了下。
她拿出一看,是,“蒋先生”的。
“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
她盯着这行字,果然是关系不一样啦?以前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给她发,现在也知道发这种长长句子啦?
嗡地,手机又是一震……
三个字跃然屏幕:
“交给我。”
交给他……
她眼眸微动,还带酒意和哭过的痕迹的眼睛,有一点懵懂的迷茫,但更多的,却是似懂非懂。
她点动手指,给他回复,“嗯……”
看着这个字又觉得没说完似的,想了想,又加了句,“晚安,男朋友。”
发完,脸上的笑像被打开了开关忘了关似的,怎么都控制不住——刚才他那个拥抱,给了她足够嘚瑟的力量,这会借着一点酒意,越发是胆子大起来。
脑袋发晕,慢吞吞走到床边就往床上一趴,她想等会再去洗漱——万一被刘大爷撞见,再给她一顿友谊小船的毒打就不好了……
还有,发过去的这句他看到了吧?
搞不好吓一跳吧……
可惜看不到他表情,不如下次当着他面调戏他一次,看看他跟以前比有什么变化……
迷迷糊糊想着,眼皮越来越重,手机仿佛震动了一次,她掀开一边眼皮,眯眼看去,好像看见了句“晚安,小……”
小什么?
思绪就到这里断了片,酒气裹挟着梦境,将她缓缓的包裹……
好像,回到了五年前,被张秋时约着见面的时候……
那是家新开的咖啡馆,离学校不远,但她没去过——彼时她仍是个生活费拮据的穷学生,并不舍得花钱来这种地方消费。
张秋时那天也穿了一身得体的裙装,彼时她对衣服的消费还在百十块的程度,对大牌的理解还停留在“样式好不好看”上,张秋时的衣服,是乍看款式大众,但一看便能感觉到质感很好的,她优雅的对她笑了下,说,“冒昧打扰。”
时隔几年,顾嘉宁还是记得她当时开口的第一句——分明接下来的话,话意那么让人难堪,却还能自始至终保持一种礼貌温和甚至和和煦优雅的姿态……
倘若外人看来,与她的交谈应是颇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殊不知,对她而言刮来的是小刀子一样的老北风……
愤怒而羞耻。
在张秋时的对比之下,显得她姿态越发难看,像个不依不饶的泼妇。
她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分明是张秋时先告辞离开,她却才像是狼狈逃窜的那一个。
张秋时说了什么来着?
温温柔柔的语调里,那些和缓的语句她记不清了——又或者是被她刻意遗忘了,只是那话里的意思,却无论如何忘不掉。
她只表达了三个意思。
“你晓得你跟他的差距有多大吗?”
“你知道我可以帮到他什么吗?”
“……那么最后,我想请问顾小姐你,你知道他近来,在忙什么吗?”
真正问住她的,恰是最后一句。
张秋时笑着说,“恕我直言,顾小姐所谓的‘爱情’,好像除了给他增添麻烦和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之外,我并不觉得他能从你这里汲取到什么,顾小姐甚至连他在忙什么都不知道,不觉得这样对他很不公平吗?”
“他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将来的路势必会更远,顾小姐是准备让他一直停下等你,还是说,带着你这样的负担,比别人更累的走?”
“恕我直言,顾小姐你的‘爱情’,太自私了。”
隐约里,不那么清晰的,这些话又断断续续而来……
这是直击命门的话。
后面她还说了一些,仍是她不清楚的,关于他的事,包括,他要出国的打算。
她震惊——不是惊讶他会打算出国,只是……这样大的事,他都没有……与她提上一句……
哪怕,是告诉她一声也好……
再后来,她试探去问,他却始终没有说。
芜杂繁复的梦境,不停重复着几个场景——她和张秋时在咖啡馆,她去他学校找他,还有……
他,越来越忙,她见到他的时候越来越少。
而他,始终没有告诉她,他在忙什么……
别扭到最后就是冷战。
他们最后的记忆,是……冷战和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