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狠狠一跳。
瞬间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胸腔涌成一团,不知怎的,眼眶微酸了下,她胸腔起伏,强迫让自己不要在陈阿姨面前失了态。
陈阿姨注意到了她片刻里的变化,再次有些局促起来,她犹豫了下才说,“是,先生说家里长时间没人住不好,又说他可能近几年都没法回来,就托我在这看顾着,说是拜托,其实他每年都给我打钱。”
陈阿姨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微叹口气,“你别看先生他也不大笑,话也少,人好像是挺冷的,但他其实挺好的,他就是不会表达。”
顾嘉宁眼神微闪,没接这话,脑中还想着他是不是回来过这件事,犹疑了下还是问,“阿姨,他托你的时候,是……是在这,我是说,在这本地吗?”
陈阿姨不明所以,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顾嘉宁看得心急,就听她说,“不是,我在这儿,他没在。”
“没在?”
“对,他在国外。”顿了下陈阿姨又补充,“那几年都在外头,当时说是几年,我寻思他怎么都得回来一次的,结果一次都没有。”
说完见顾嘉宁怔怔的,便止了声音,面上有些担忧,顾嘉宁回神,忙扯出个笑,“这样啊,谢谢您跟我说这些,我就是……好奇,以为这里没人住了呢。”
见她笑了,陈阿姨才缓了些神情,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大爱出门,平常就是出去买买菜,我住了个把月邻居看见我还挺吃惊的,说以为这家没人。”
顾嘉宁说,“那我跟您这点挺像,我自己的时候特别宅,要是家里有吃的我能好久不出门,我妈就特嫌弃我,以前一放假就撵我出去,真的,这两天还想带我去跳广场舞……”
阿姨听得笑了,“做妈的都是这样,估摸是怕你待着跟外头脱节了,但你真出去了,她还特别担心,担心在外头吃得怎样住得怎样,别碰到坏人啊。”
顾嘉宁点头,“这倒是,但我妈这人别扭,她担心我吧,她还不怎么说,非得我给她打电话主动报告,不然她就埋怨我心野,说我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什么的。”
陈阿姨边听边笑,眼神越发慈蔼,她说,“你妈妈很幸福啊,你有这么理解她的女儿。”
顾嘉宁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哈哈一笑,“我觉得也是。”
陈阿姨也笑起来,顾嘉宁就问,“阿姨您老家哪边的?我听着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
说到这个,陈阿姨却是顿了下,说:“我老家……可远,南边的。”
顾嘉宁见她神情微变,知道是问错了,便想转移话题,但还没开口,就听陈阿说,“是贵州那边的。”
顾嘉宁一怔,“那……那的确是挺远啊。”
陈阿姨点了下头,“是啊,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觉得一直在坐车,醒了睡了都是在坐车,坐了好久啊才到。”
她眼神微眯,像是在回想,“我那时候还不大,就记得家里可穷了,住大山里头,人家一包方便面就稀里糊涂跟出来了。”
顾嘉宁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陈阿姨这话的意思是……
拐……
“被人拐来的,”陈阿姨像是知道顾嘉宁怎么想,接口说,“后来就卖给个老光棍,生了个闺女,被他嫌生不出儿子,整日的打,身子就是那时候打坏的,打坏了没法生孩子了,他就打得更厉害,再后来闺女病了,没治好,走了,我也就跑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种异样的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其实才是无法说出的苦痛的堆积,她眸子微酸,喉咙微哽,也不敢去问别的,怕在揭了陈阿姨的痛处,便抬手,轻轻在她肩背上轻抚了下。
陈阿姨像是从恍惚里回了神,看向她,眼神还是平静,只是这平静里却特别多的慈爱,她说,“我那小闺女要还在,得你比还大些,不过我见你就觉得亲,这会细看啊,你跟她眉毛特别像,她也是这眉形,秀秀气气的,好看。”
“是么,”顾嘉宁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眉,看向陈阿姨,挺认真的说,“那她随您,您也是这样的眉形。”
陈阿姨眼眶一红,点了下头,没说出话来,只抬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下,过了会才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心善,心善啊。”
“我老妈总说,日行一善。”
陈阿姨就笑叹,“那是你听话,你是个听话的孩子。”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才见面就跟你说这些,你别见怪,我……唉,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的了。”
“没事啊,”顾嘉宁说,“我就爱跟你们聊天,真的,我们小区的小老太太们都可喜欢我了,那都是奶奶辈儿的,我姥儿还在的时候就说我可招老人家喜欢了,当然,您可不老,是妈妈辈儿的!”
说着她自己笑起来,陈阿姨也跟着笑,“是,也难怪,难怪你跟蒋先生好,他也是个好心人啊,你看他真要找人看房子,什么人找不着啊,他是看我可怜,给我找个事情做呢,是个心善的人……”
说着便又念了几句佛,说了几句保佑的吉利话。
顾嘉宁心绪一番起伏,这会听到这里也是微怔——刚才陈阿姨夸那人,她还没现在的感觉,但现在听了陈阿姨这番话,她突然感觉……
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那人……
至少,在她的理解里,他其实是有一点冷情到淡漠的,就是对这些事,他会用一种冷静甚至冷酷的眼神去看待,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心绪起伏。
这一通说话,陈阿姨明显放松许多,言语间也不总是过于小心了,对她更是多了亲近。
顾嘉宁又问了些猫年年的事,陈阿姨说它也不是什么都不吃,就是吃得少,加上总爱躲人——它也挺邪门的,蒋川不在的时候还好,他一在家它就躲。
“也不是躲得不见影儿,就是先生要是在客厅,它就跑楼上去,先生要是上了楼,它一准一会又蹿下来,跟摽劲儿似的。”
顾嘉宁啊了一声,“年年躲他?”
“是啊,我也纳闷呢,感觉也不是害怕,俩人就是不对付。”
顾嘉宁被她这句“俩人”逗了下,笑说,“那不至于,我感觉可能是都挺高冷的,俩高冷相遇,谁先亲近谁就输了。”
陈阿姨笑着点头,说:“是这个理儿,他们那样的,还是得配个你这样的好性子才能处好。”
这话应当也只是顺着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顾嘉宁就笑笑,没接话。
正说着,突然楼上砰地一声传来,像是有东西摔倒了,顾嘉宁和陈阿姨对视一眼,反应过来后都往楼上跑去。
“年年!”顾嘉宁喊了一声。
陈阿姨则是慌张得多,嘴里直念佛,俩人到了楼上,视线之内并没有猫年年的影子。
顾嘉宁终于上到了二楼,但没来得及细看,突听身边陈阿姨一声惊呼,接着便快步往前,她在一处门前停下,看着那门,一下白了脸,慌张得看向顾嘉宁,“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
“怎么了怎么了?您别急,慢慢说。”顾嘉宁赶紧跑过去,一面安抚她一面往那门看去,这门……看着没什么稀奇,只是微开了个缝隙,隐约里听到一声猫叫。
看来猫年年就是在里头打翻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便想去推开门,却被陈阿姨一下拦住,“别别!”
“年年在里头。”顾嘉宁以为她没听到。
“不是,不是,”陈阿姨摇头,语气还是慌,“这个房间……这个房间不能进的!”
顾嘉宁一愣。
“早年我才来的时候先生就说过,这房子哪里都可以去,只有这间,这间房一直是锁着的,近来先生回来才打开,打扫啊什么的都是他亲力亲为,这……这怎么被它打开了呢?你说这猫……这可怎么办啊,先生不让进,肯定里头有重要东西,这要是被打坏了……”
她越说越慌张,顾嘉宁略略一怔,顾不得其他,安抚她道,“没事,就是打坏了也是年年的事,要不我这就给蒋川打电话,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谁叫他自己不关好门……”
“不不,门是关着了的。”
顾嘉宁一惊,“它难道会自己开门?”
陈阿姨也愣了下,“可能吧?我之前是听过谁家猫也会开门的,这小东西可精怪了,”说着她叹气,“都怪我,我该把猫看好的,现在这可……”
说话间,里面又传来一声猫叫,顾嘉宁感觉到了一股子叫嚣的味儿,好像是知道她们不敢进去似的。
“年年……”
低下身,她试图叫出它来。
陈阿姨也轻了声音唤它。
但不管俩人怎么喊,它在里头也应声,可就是不出来!
这猫!
顾嘉宁下意识就想进去捉它,但步子也只是一动,并没有迈出去……
这个房间,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里面有一些,那个人隐秘的……不愿意被外人看到,以至于打扫都要亲力亲为的东西,那些……便可以称作是他的……秘密。
而秘密之所以迷人,正是因着它能勾起人心里最深处的好奇和窥探欲。
顾嘉宁有一瞬里,有些被这样的情绪蛊惑了下,他的秘密,单是这四个字便足够让她心里一跳,但下一瞬,她又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觉得羞耻。
陈阿姨慌张着,这次并未察觉她片刻里的不对劲,只攥着手念叨着怎么办。
顾嘉宁回过神来,握了握她的手,“阿姨你别急,我下去拿手机,这就给他打电话,您别担心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她莫名也相信,即便里头被猫年年打坏的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人也不会苛责于陈阿姨。
她一步跨过两个楼梯得跑下去,从包里翻出手机,边给他打电话边又一步两跨得跑回去——在陈阿姨身边说,也好让她早点放心。
陈阿姨一面注意房间里的动静,一面紧张得看着她。
“没事,我已经打了。”她安抚得说了句,便等着那端的接听。
许是陈阿姨的紧张影响了她,手机里每嘟一声,她便也跟着紧张一下,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看着那扇门,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
但那边好久没有接,她都以为要打不通的时候,那边才传来他低沉磁哑的声音,“怎么了?”
“啊!”她不知怎么的,发出一声短促的无意义的音节,看着陈阿姨越发紧张的神色,忙整理思绪,说:“那个……你二楼不是有个房间吗?”
“嗯,怎么。”
“就……就是以前总锁着的那个,”顿了下,她突然有些怕他的反应,怕他生气或者是……
隔着门,门内的猫年年又叫了一声。
“要不,给我我来说吧……”边上的陈阿姨小声说。
她不安的样子让顾嘉宁回了神,她忙摇头,一咬牙,说:“你那个房间被年年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