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加长版林肯悄无声息地穿过茂密的树林,沿着弯弯曲曲的林中小径不知道驶了好久,才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门前。
明仔和齐盛天一起走出车子,老余紧跟在后面。齐盛天回过头来,看了看明仔,明仔今天一身藏青色的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里已经有了贵族少年的高傲和优雅。他相信,如果现在他妈妈看到他,一定不会再皱眉头了。齐盛天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搞死人的沙龙或者Party?”明仔悄悄地拉了拉老余,“待会儿可不可以提前溜走?”
老余板着脸:“别做梦了,少爷。”
齐盛天拉住明仔:“快走吧。”
果然,又是一群公司老板、房地产商、钻石商、煤老板们的例行聚会,酒席无比豪华,一大群花花绿绿的阔太太在讨论最新款手袋哪一款更好看……明仔被齐盛天牵着在宾客们中间转来转去,被介绍给一个又一个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很快他就晕头转向了。后来,齐盛天终于让一个秃顶胖老头给拉走了,明仔舒了一口气,赶紧找到一棵巨大的棕榈树背后的长条沙发,很快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跳下沙发大声叫着:“爸爸,爸……老余,余叔叔!你们在哪儿?”
“小朋友,别急别急,小心滚下来……”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明仔还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个人,立刻就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久违的声音!这声音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千百次!他没有转过身子,而是梦呓般叫了一声:“陈叔叔?!”
是的,在沙发边微笑着向他俯下身来的,正是陈一平。今天他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一件棉质的白衬衫、黑长裤,清新得就像刚从雪山草地、阳光田野里走过来一样。
那个人,好像永远那么神采奕奕,那么让明仔——心痛。
明仔揉了揉眼睛,怔怔地:“陈叔叔?”
当陈一平看清楚眼前的人时,也惊讶无比地睁大眼睛:“明仔?!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仔摇摇头:“我……我不知道,也许我在做梦……”
陈一平扶住他,那满脸的惊喜和焦灼让明仔的心里滚过一阵阵热浪——这个人并没有忘记他啊。“你——真是你吗明仔?我怎么会在这儿看到你?你怎么又到城里来了?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你是不是来找我的?”明仔笑了:“叔叔,你好像有好几千个问题啊,我答不过来。”
正说着,齐盛天走了过来:“浩然,我们得回家了。”
陈一平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跑来叫明仔“浩然”,他愣了一下:“你——这位是?”
齐盛天看了看陈一平,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对不起,先生,我们要先告辞了。浩然,我们走吧。”
陈一平睁大眼睛望着明仔,明仔对他头一歪:“陈叔叔,现在他是我爸爸。”
“啊?!”陈一平和齐盛天都怔了一下,陈一平的惊讶更大了:“你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是你爸爸?怎么可能?”
齐盛天奇怪地看了看陈一平,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发作,他看了看表:“走吧,时间不早了。老余,车开过来没有?”
老余跑了过来:“先生,车已经等着了。”
“那好,我们走。”齐盛天说着,没再看陈一平一眼,自顾自向前走去,明仔只好跟在他身后。陈一平追了两步,明仔对他挥挥手:“叔叔再见!”
和陈一平的相遇让明仔激动了一晚上,他瞪着对面墙上齐浩然的照片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发愁,折腾了好久。“我又回来了,没想到吗?”他很得意地撇着嘴,“肯定把他吓坏了,瞧他那样儿!‘明仔,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是你爸爸?怎么可能?’哈,亲爱的陈叔叔,怎么不可能?天下奇怪的事儿多着呢!对了,昨天晚上那么匆匆忙忙地离开,他会不会再来找我?他一定很好奇吧,一个警察对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会很好奇的,他一定会来找我……我的天,那可就有好戏瞧了……”
下午,藤尾正在花园里看书,明仔带着一条大黄狗从门外跑进来,藤尾惊讶地望着他:“这是谁的狗?”
明仔得意地笑:“我的。”
“你的狗?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狗?怎么那么大?土狗吧?齐浩然会养一条土狗?”
“我告诉你,这不是一般的狗。对了,来,认识一下,它是王富贵。”
藤尾大笑起来:“王富贵?王富贵?”
“这有什么可笑的?我的狗就叫这个名字,这叫个性,知道不?”
“你越来越可笑了,哥哥。”
“我以为你不会叫我哥哥了。”
“不管怎么说,这条狗……这条狗好像不冲动,它都不咬人。”
“那要看对什么人。”
“我警告你,你还是趁早叫吴妈帮你把它处理掉吧,不然,让有个人看见,得让老余把它烤来吃了。”
“谁呀?谁敢吃我的狗?”明仔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人敢吃狗?”
“妈妈。妈妈绝对不会允许家里出现这样的土狗。”
明仔一下子变了脸色:“真的吗?王富贵,它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不管怎么样,齐家绝对不能出现这样没有品位的狗。我知道。”藤尾一下一下地点着头。
“那他们想要养什么样的狗?”
“最贵的、血统最纯正的狗,比如说德国牧羊犬、日本导盲犬、纯种藏獒什么的。”
“那王富贵就得被他们杀掉?”
“我想是这样。”
明仔一下子变得惊恐极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奇怪了,那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呀?”藤尾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明仔垂头丧气地说:“我本就不是你哥哥,你知道的。”
藤尾看了看他,突然说:“我决定听你的话了。”
“什么?”明仔诧异地抬起头来。
“我决定,站起来。”藤尾一脸坚定地望着天空,“我要试着自己站起来,我不能让别人就这么永远从高处看着我,包括你妈妈。”
明仔有些似懂非懂:“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为什么你老说‘你妈妈’、‘你妈妈’的?我妈妈不也是你妈妈吗?我们是同一个爸爸呀。”
藤尾已经不惊讶了,明仔的各种表现已经让她习以为常:“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们的妈妈不是同一个妈妈。我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啊?”
“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不——不想了。”
“你能帮我吗?我想让吴妈陪我去医院看病,上次我小姨来过,她曾经带我去看过一个老医生,她说,那是个神医。”
“神医?”
“可是爸爸不让我去。”
“为什么?”
“因为,那是一个老中医。爸爸不接受中医,他说中医不科学。”
“哦。”
“可是我相信。那老爷爷就那么笑着和我谈会儿话,我的病就好了一些了。要不你陪我去吧?”
“那当然!”明仔爽快地答应。
藤尾看看他,把书放下:“你一直在问我,问我想不想知道你是谁,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你是谁,不管你是谁,我都不必知道——因为……因为能够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这是我梦想了好久的……这种情景,我在梦里见到过好多次……谢谢你,哥哥!”
明仔一摆手:“没事啦,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只要你让我对你好。”
“我会,我永远会。”藤尾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水,“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你永远是我哥哥。”
“那当然。”明仔笑了。
那天,吴妈带着两个孩子到了老中医那儿,明仔一见那老头就愣住了:咦,怎么遇到一位神话传说中的白胡子老爷爷?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老爷爷,怪不得藤尾说老爷爷对她说两句话她的病都会好一点儿。老爷爷为藤尾做了很久的推拿按摩,又在她身上好多地方插上了极细极细的银针,看得吴妈触目惊心。明仔倒不害怕,他在榕树村看到过村里的医生柏三爷给爷爷扎过这样的银针,知道那不会很疼的。果然,藤尾扎着针还能对他笑呢。
看完病,吴妈把藤尾推出病房,明仔悄悄把一叠钱塞到老医生手里,老医生笑了笑:“小伙子,你是她哥哥?”
“嗯。老爷爷,我妹妹她——能站起来吗?”
“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们需要坚持,知道吗?奇迹都是在坚持中出现的。”
这天晚上,一家人难得地在一起吃饭。
齐盛天边吃饭边看报纸,妈妈则只专心对付面前的一盘水果沙拉。晚上她一般是不吃饭的。
明仔把一块鱼肉夹到藤尾碗里,藤尾对他感激地笑笑。
“喂,好消息,好消息!”齐盛天突然叫起来,“你们看,这上面有消息说,国家的土地政策将会发生巨大转变,可能允许农村土地自然流转,也就是说,这是个天大的商机!我敢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公司就可以到农村去买土地了!”
明仔听到农村二字,一下子抬起头来望着他。
“是吗?”妈妈说,“这倒是个好机会,这样一来公司就可以大大扩展了。我们正愁没有好项目呢。”
“对,”爸爸说,“我们公司完全可以做大做强!我的目标是一年后争取上市!对,明天我就起草个方案,下周在董事会上提出来!”
“爸爸!”明仔突然小声叫了一声。
“什么?”齐盛天头也不抬。
“我说——”明仔犹豫了一下,“爸爸,我想说……”
“想说什么?你说呀。”看起来,齐盛天的心情不错。
“我想说——你的企业够大了,我们家的车从公路开进来,要开好久才能开到……我们家已经够大了,为什么还要去买地?”
“什么?!”齐盛天一下子丢了报纸,抬起头来惊讶万分地盯着明仔,妈妈的手也停住了,眼睛瞪得老大:“浩然!”
明仔放下小汤勺:“对不起,我……”
齐盛天大声说:“你什么你?你才多大!”
妈妈拦住了他:“让他说,我们的企业,我们的孩子当然有权利贡献意见。让他说。”
齐盛天停住了,皱着眉头望着明仔。
明仔鼓足勇气:“我是说,爸爸的……爸爸的产业已经很大很大了,我们家里什么都有了,没有必要再买田买地——你们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可是,如果城里的有钱人都到农村去买地,那么……那么农村里的人怎么办呢?他们没有田,没有地,靠什么吃饭呢?而你们……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缺……”
妈妈呆住了,爸爸的脸越来越阴沉,明仔终于不敢说下去了,爸爸一下子拍在桌子上:“齐浩然,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
妈妈不说话,只对着明仔若有所思。
爸爸指着明仔:“我就觉得这孩子不对劲,我跟你说,我这次回来就觉得这孩子不对劲,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他变了,变得好怪,我都不认识他了……”
妈妈望着明仔,明仔心虚地把脸扭到一边。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他居然给我按摩了!”爸爸继续说,“手法不错,有模有样的!他会按摩!你相信吗?以前这小子哪里会过问一下自己的老爸?每天放学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最近他怎么变得那么奇怪?你看看他今天给我买了什么……”他指了指桌子旁边地上一对大哑铃,“他让我加强锻炼!他还说,如果我再这么拼命工作天天加班,总有一天我会过劳死!哈,我的儿子,我齐盛天唯一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个娘们唧唧的小气鬼!关心起他爸的身体了!真邪了门儿了!”
妈妈看了看那对哑铃,又看了看明仔,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温柔:“是你买的?”
明仔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现在他告诉我,让我不要买地,因为农民会没有地,会吃不起饭!”齐盛天站起来,“我齐盛天是企业家,我一门心思想培养的,也是一个未来的企业家,可是你看看,你看到了什么?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什么企业家,而是一个慈善家!诗慧,你告诉我,我们的教育理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是怎么回事?我们失败了吗?”
妈妈拍拍爸爸的手:“别激动,别这样,他还小,他不懂的……”
“你们就知道什么买买买!你也不看看,地球都成什么样了!”明仔一下子站了起来,“明明是好好的村子,你们建工厂开煤矿,把村子都污染了!黄老师说,如果村子里再建一个造纸厂,他就不在村子里待了,他要逃到青藏高原去!他说到做到!”
“什么?!”齐盛天夫妇一下子都呆住了,他们望着明仔,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明仔眼看出了岔子,小声嘀咕道:“这是书上说的……书上说,不能再给地球增加负担了,它受不了了……”
藤尾在桌子下面悄悄地拉了他一下。
齐盛天一下子站了起来,冲了出去。
妈妈也站起来:“好了,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吧。”
下午,明仔正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听法语老师讲课,墙外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蛐蛐叫。
明仔的耳朵一激灵,年轻的法语女老师拍了他一下:“专心听课!”
明仔叹了口气:“薇罗尼卡,你就不累?”
薇罗尼卡摇摇头:“看在你爸爸给的课时费的面子上,我不累。”
“可我累。”
“谁让你有那样的爸爸。专点心,你好歹得学会几个单词,不然我没办法向你爸交差。”
“你听到蛐蛐叫了吗?”
“听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薇罗尼卡瞪着他,“这个季节哪来什么蛐蛐叫?是你朋友的暗号,叫你出去玩吧?”
明仔嬉皮笑脸:“老师你好聪明!就是啦,那我出去了?”
“休想!还有二十分钟!坐好!”
明仔不服气:“我就不信你小时候没有逃过课!”
“所以我后悔,没有学得更好一点,只配给你这样的小屁孩儿当家教!你不想将来只当个家教吧?”
明仔只好拿起书本:“算你狠!”
当明仔逃出来跑到院墙外时,老远就见菜帮子和齐浩然抱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明仔走过去,也不吭声,一把夺过齐浩然的弹弓:“我的东西,你怎么拿来了?”
齐浩然笑着说:“怎么是你的?现在是我的。”
明仔把手里的法语课本、围棋棋谱都塞到他手里:“给你,这才是你的!都是你的!你的功课,你的家教,你的棋谱!”
齐浩然说:“好好好,你再忍耐一下,快开学了,开学咱们就换回来,好不好?”
明仔叹了口气:“不好!太不好了!”
“明天安吉拉和黄老师要带我去自驾游,去九寨沟和黄龙,怎么样,够酷吧?”齐浩然兴致勃勃地抬手给他看,“安吉拉送我的,山寨表!”
“我也有一个!”菜帮子也把手伸到他面前,上面也有一块花花绿绿的表,“还有,黄老师也邀请我了,我也去!”
明仔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太过分了!不行,我要换回来!我去找黄老师!”
“那不行!”齐浩然赶紧拉住他说,“游戏还没有结束呢!”
菜帮子说:“对呀,游戏还没有结束!”
明仔呆住了:“我,我……”
齐浩然说:“你什么呀,我已经让了步,把王富贵给你送回来了,你还想怎么着啊?对了,你这两天在干什么?老K有没有骂你?我妈她……她还好吗?”
明仔想了想,叹了口气:“好吧,你们玩去吧,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我总归认得你们了……好吧,我还有一件事,等做完这件事,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要换回来了!”
“什么事呀?”
“不告诉你们!”明仔报复似的说,“我走了!不想再看到你们!”
这天,明仔刚走进屋,吴妈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少爷,快去,夫人找你!”
明仔头皮一阵发麻:“又出什么事了?”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一天要闯多少次祸!快去吧!在暖房!”
明仔走进盛开着蝴蝶兰和绿百合的玻璃暖房里,妈妈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袍,戴着长长的胶皮手套,正在修剪花枝。
“妈妈!”他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
“你来了?”妈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浩然,你最近好像突然学会了开支,是不是?”
“啊?”
“啊什么?你卡上的钱呢?我今天叫老余查了查你的账,整整五千块钱,怎么只剩下两千了?告诉我,怎么回事?”
明仔愣住了:“我……”
“你都做什么用了?我想,即使再贵,你爸那对哑铃也用不了三千块吧?莫非是纯金的?”
“我……”
“我们家是不缺钱,可是,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乱花钱!告诉妈妈,怎么回事?”妈妈走到了他的面前。
明仔低下了头:“妈妈,对不起,这笔钱……这笔钱给藤尾付医药费付掉了。”
妈妈怀抱里的百合花掉到了地上:“齐浩然!”
明仔惶急地抬起头来:“妈妈!”
妈妈低着头,踉跄着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明仔不知道,就在藤尾的房间里,那个每天晚上练习走路走得满头大汗的小姑娘奇迹般地扔掉拐杖,试着走出了第一步。
第二天,明仔走进妈妈的卧室,妈妈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明仔走了过去:“妈,对不起!”
妈妈低沉着声音:“浩然,是妈妈不好吗?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妈,我没想惹你生气,我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你那么难过,真的……”
妈妈:“你爸爸说,你变了,我也觉得你变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变得那么离谱。儿子,你真是我儿子吗?”
明仔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傻瓜一样站在那儿。
吴妈走了进来,把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放在妈妈床前。
妈妈没有化妆,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无比憔悴。
吴妈看了看明仔,走了出去。
明仔把温热的牛奶端到妈妈面前:“妈妈,喝!”
妈妈叹了口气:“我没有做错什么呀,老天,你为什么总是要惩罚我呢?”她看了看明仔,“过来,妈告诉你,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因为,看起来,你好像长大了,是该告诉你这一切了。”
明仔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紧张:“妈妈!”
“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你去美国吗?”妈妈的眼睛好像望着过去了好久好久的往事,“那时候,妈妈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实在是崩溃了……当时,你还不到三岁,你爸爸……你爸爸在外面竟然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是他在酒吧里认识的……浩然,你妈妈我一生高傲,一生成功,没想到却败在那样一个女人手里……而且,他们竟然有了孩子,也就是那个……那个藤尾……在你三岁的时候,他们把她抱回家来了,竟然要让我认她做女儿……上帝啊!上帝饶恕这些人吧!……浩然,你明白吗?你明白妈妈所遭受到的侮辱和欺凌吗?你说,我应不应该仇恨那个女孩?”
明仔怔在那儿,不能说话。
“后来,我走了,去了美国,我要离开这些肮脏的事情,离开这个污浊的地方……再后来,听说那个女人出车祸死了,你爸爸居然把藤尾带进了齐家,认她做女儿……浩然,是上帝在惩罚她,才让她瘫痪了的,才让她站不起来,她在替她妈妈还债,你知道吗?上帝还是公平的!一直都是公平的!哈!”
妈妈费力地说着,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
明仔站在那儿,大力地呼吸着,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就是藤尾的秘密,你不是想知道吗?好吧,今天你都知道了,那么,告诉妈妈,你会怎样对待她?对这样一个给你的妈妈带来奇耻大辱和巨大伤害的女孩,你会原谅她吗?你还会替她付医药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