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渊此刻却丝毫没有芙兰掌门这般热情之色,只瞥了瞥这男子,沉声道:
“早就察觉天上还藏着一人,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你这只小虎,看来皇宗于此次乱武斗倒是颇为上心,竟舍得放你来此。”
这被唤作小虎的男子对徐伯渊倒是颇在意,肃立听他把话说完,才轻轻笑道:
“如我这等草莽之人,随意逛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统领爷您此时把北线战事都搁了,遥遥数千里特来此间坐镇,军部,此次倒比我皇宗更看重这场比试。”
徐伯渊听他话中有话,只是冷哼了声却不以为意,一双眼睛却扫向了台下。
只见他目光所至,李骏义满身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那陆步惟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此刻正手持那把名唤死亡宣告的长枪轻抚不已,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这人破禁在先形同谋逆,理应由军部押了审问,再行定罪,下面这人,你且把他的兵器放下。”徐伯渊一双眼睛高高而下俯望着陆步惟,似极瞧不起他,便连名字都不唤一声。
陆步惟脸上一愣,思索片刻奇道:“我记得这武场内但凡得胜一方,都有权得那些无主之物,这位大人要审便审吧,怎么又要拿我等草莽之人的细物?”话语中,竟丝毫不怵这高高坐于台上的大梁第一武将,更有针锋相对之意。
“大胆!”
却是徐伯渊身后立的几位亲兵勃然大怒,仓啷间腰间半截利刃纷纷出鞘,只待一声令下。
“无妨。”徐伯渊似不在意,摆了摆手,又瞧了瞧他:“这天下都是当今陛下的,又何来无主之说,你这人说话倒要小心些。更何况此人罪涉谋逆,此间更尚有呼吸,人都没死,你已把人家东西当做了无主之物,实是有几分匪气。”
陆步惟脸色一寒,此刻李骏义虽血肉模糊,可确仍有口气在,按理军部连人并手中一应物件收押审问,实是合情合法,若自己硬不归还,只怕立时便要违了梁律,至于这徐伯渊会按什么天大罪名下来,可就由他高兴,尽凭发挥了。
他沉思片刻,心道今日此间终有一斗,于此时还未确定场下那两个厉害人物与他们城外同伙的心思,更没有安排场边人手布置,若是冒然翻脸,只怕有不测之变突生,心中算毕,脸上一笑道:“徐大将军所言甚是,多亏提点,草民才侥幸未犯了大忌。”
他把话说罢,似无丝毫不舍之意,将长枪轻轻又置回地上,再也不瞧场间台上半眼,朗声大笑间迈步退场,一双眸子却于那武者休息之处,急急寻那兄弟二人的踪迹。
只是他目光扫视间,却始终找不到那二人,心中奇怪处,把手一招。立有一人亦步亦趋而至,陆步惟也不回头,轻声问道:
“那兄弟二人呢?”
背后那人闻言抬头,望了望四处却似面有难色久未开口,陆步惟听不到回答,转头疑望,却见那人正朝自己使着眼色,似要到一边说话。
此刻阿水与承渌却还未离开那墙洞后的闹市街道,正被几百位义愤路人围在中间,脚下倒堆了不少污秽东西和瓜果菜皮,两人极尴尬间手足无措,只能在那处施展无上身法,于不可能处生出万般可能,闪过无数破空而来的杂物,而那始作俑者贤伉俪,却早已跑的不知所踪。
有大汉双手持各一根烂碎萝卜如提双刃,豪迈不已:
“好好的人不当,去做采花贼,真是败坏伦常枉自为人,看萝卜!你躲,你再躲,哟你还能躲,嘿老子今天还不信了,阿狗他娘,把昨夜的剩菜剩饭床下夜壶都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小贼能躲到几时!”
“少年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要知书中自有玉颜金屋,瞧你也是书生打扮,怎么又不懂这道理!你二人也不知败了多少闺女清白,也不知,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枉老夫一生饱览群书,遇到的却尽是些不懂雅韵的肤浅妇人,临老却依旧落得孑然一身,颜如玉,如个屁玉,你们,你们莫拦我,我要咬死这两小贼!”
却是一位老者以仙风道骨之姿以侃侃而始,气急败坏为终,若非场间人急拦,几乎便扑了上去。
“瞧你俩生的挺俊,怎么就做这些下流事情,好好寻个好人家的姑娘,便如我这样的恩爱一世,岂不是乐事一件?”
说这话的,倒是个妙龄女子,年岁不大满脸惜色,望着这两淫贼的面孔只是跺脚叹息,手中那掷物之姿,倒似十分小心可意,几把个甜瓜当做了绣球样轻轻一抛,满脸含晕处被身后之人生拉硬拽而去,临别依旧回首眼含脉脉,不舍依依。
阿水劈手便接过那飞来之瓜,另手作了刀势轻轻一划,那瓜随掌而开,内处却是金黄饱满白玉瑕瑕,少年也不讲究便是当头一啃,只觉嘴边果肥汁甜余味无穷,赞叹之余朝那姑娘离去处长声呼道:
“好瓜,好瓜,真是甘甜如蜜爽嫩多汁,姑娘,但空下来,定要再寻着机会,好好来品你这瓜!”
一时寂静,无数当街义士暗自品着少年这句话,只觉内涵深意淫秽不堪,尤以这瓜字为首。纷纷面红如赤微微颤抖间,竟想不到世间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阿水见自己这热情赞叹之语不但未得回应,还引的场间诡异安静,愣神间,心道我这话又有什么问题?
“这厮的话,是还要摘我们尚海城的瓜!”
有粗壮男声于人群一喝,众皆哗然而怒,再不管这两人看似身手不凡,卷袖撩袍处纷纷涌上前来,似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俩无知小贼。
此刻却有一道清亮男声响起:
“都生了豹子胆了么,敢在这处闹事?”
众皆侧目,只见不远处一间挂着古怪金字牌匾的商铺阶上,有一白衣青年人正怒目而视,举手投足隐有睥睨之色四溢,于他腰间,却极显眼的挂着一个铜鱼吊坠,那区区小鱼被雕的狰狞凶恶,满口有利齿细细,望而生畏。
“戏鲲会!”
“是戏鲲会的头目。”
众人瞧见这青年人腰间挂坠,均明白那是戏鲲会的标志,也知道了这人的身份,顿时没了喧哗之声,脸上皆有畏惧退缩之色。
青年人嘴角微仰,似极满意,携着数条大汉径直分开人群走向阿水与承渌,站定处把兄弟二人上下一打量,脸上突然一笑道:“大哥先前便说,在武斗场里遇着两位修为极深的少侠,莫非便是阁下二人?”
“你大哥是谁?”阿水疑道。
“我大哥姓陆,名步惟,乃是戏鲲会之会长,在下姓马名非,若不嫌弃,便直呼我名即可。”马非浅然一笑,拱手抱拳。
场间又是一阵低呼,这尚海城本不是戏鲲会的老营,平日间光凭几个当地头目已是黑白通吃,横行霸道,此刻听闻这青年是这偌大黑帮头目的兄弟,哪里还敢再惹这身骚,纷纷缩足后退,只是民愤难平,依稀之间仍有诸如淫贼,一丘之貉,败类之词被细声咒骂,隐隐约约不知从何处而发。
“你是陆步惟的兄弟?”阿水惊喜道,便是承渌在一旁,眼中也是一亮,只是二人不知为何,知晓这马非身份之后,却顿时开始连连打量他这颗脑袋,有忍不住的喜色满满。
“听说这俩人不光好女色,更好男色,难道对我都动了心思?”马非心中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只是他望见这二人许是又没忍住手脚,正被民众逮着辱骂,却反一喜:“这二獠好色至此,倒应了老供奉那些人的话,更甚好控制,若是这二人修为真那般高,当真是天降大援。”
他想到这里,笑道:“正是,刚在此间查账,却听到门外有人声喧哗,这些贱民居然敢在我戏鲲会这扉叙半刻门口闹事,寻的还是阁下二位的麻烦,真是不知死活,来人,给我打!”
身后几条大汉轰然而应,竟是操起棍棒,以区区几人便纵身冲向街边人群,那些百姓人多势众之际,却连个敢还手的都没有,哄然便作了鸟兽散,有跑的慢的被那些大汉逮到,立时便被摁在地上一顿毒打,哀嚎连连。
承渌站在一旁瞧着这戏鲲会白昼施暴,眼中一股寒意顿生,却见阿水身后那手轻摇了摇,少年笑道:“这些人也是麻烦,没事诬赖我二人是采花贼,平白坏了名声,打,打跑了也是好事。”
“以两位的修为相貌,除了这些极易蛊惑的愚民,又还有谁会信那种无端谣言,只怕有恶徒曾在两位手中吃了大亏又自知不敌,只能用这等污秽理由中伤陷害于你二人吧。”这声音极熟,却是那陆步惟的声音。
三人齐齐回头,果然瞧见那陆步惟已笑吟吟站在了墙洞之内,一股了然笑意朝外望去,阿水记得他先前正下场比试,此刻却衣着整齐便到了此间,心中一动,抱拳问道:
“陆会长好身手,如此快就料理完那李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