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无情的坠落，它们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义无反顾的朝着地面奔去，无所谓粉身碎骨，即使没有烟花那样刹那的辉煌。
雨天，总是让人忧伤，忧伤也总会发生在雨天。
一如此时的默多克。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或许是纤瘦的莱昂扶着自己回来，又或者是署长叫了辆马车。
...算了，谁关心这个呢。
在自己知道洁露丝的死讯后，天空似乎也为这女士的死亡而哭泣。
葬礼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她生前的好友。
那位埋土的男子是她的丈夫。
消瘦、俊朗。
默多克只敢站在远处偷看，他怕自己靠近会瞬间崩溃。
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连一天的相处都算不上，但是默多克明白了，洁露丝是他的净土。
而现在，这片净土却被肮脏的土壤给掩埋，陷入永远的黑暗。
不对劲！
不对劲！
洁露丝从未说过自己是否有家族病史，亦或是罹患重病。
本能地，默多克想到或许是他的丈夫杀了他，结合洁露丝背部的伤口可以知道她丈夫经常施暴。
或许是因为洁露丝夜不归宿，被丈夫知道，一怒之下失手杀了她。
对！
没错！
可能性很大。
她不可能是自然死亡的，而且下葬速度如此之快，一定在掩饰些什么！
...
“什么？”默多克诧异地问道，“你说爱尔男爵今早就去和一位城外的商人协商合作的问题，等到洁露丝死亡的消息传来后才赶回来吗？”
等到默多克重新振作，打算去收集信息为洁露丝报仇时，署长给了他重锤一击。
“那...有没有可能...是爱尔男爵雇凶杀人呢？”
“喂，默多克先生，你真当我们治安官都是饭桶吗？”听到这话，署长没给他露出什么好脸色。
“如果有人雇凶，那我们一定会知道，而且，爱尔男爵可是入赘到爱尔家的哟，以前爱尔男爵可不姓爱尔。”
默多克连忙问道，“那会不会是爱尔男爵觊觎洁露丝的资产...”
“不可能！”
署长说得斩钉截铁。
“洁露丝很早之前就立下过遗嘱，自己死亡后，大部分财产都会捐给因特斯的福利院，她希望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至少能在生活上过得好一点。”
“所以，如果洁露丝死亡，爱尔男爵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加贫穷，毕竟连他男爵这个等级都是在入赘爱尔家后拥有的。”署长抿了一口饮料，咂咂嘴，从一旁办公室的冰柜里拿出另一罐递给默多克。
“喝吗，据说是炼金术士们新发明的饮料，叫可乐。”
“啊啊...谢谢。”
默多克接过可乐，并没有打开，他思索了一阵，说道，“那署长知道洁露丝被家暴的事吗，会不会是爱尔男爵失手杀死的。”
“够了够了，默多克先生，我觉得你太针对爱尔男爵，况且我已经说明了，洁露丝死亡的时候，爱尔男爵并没有作案时间，不在场证明也都有，关于这事情，就暂时到此为止了好吧。”
署长说罢，拿出因特斯城晚报，言下之意就是送客。
默多克自然也不会久留，道了句再见便离开了治安署。
“很不甘心吧。”
还没离开治安署多远，黑鸦莱昂竟然静坐在街边的咖啡馆等待着默多克。
“你...是在等着我？”
从一旁拿了把椅子，默多克坐在莱昂的对面。
“当然，我可不是那些靠着肌肉思考案件的庸才，单单说这个葬礼，一切都有些太快了，仿佛早就准备好似的。”
“没错。”
默多克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他总感觉哪里透露着诡异，但是又想不起来。
这时莱昂又问：“你知道洁露丝是在哪里死掉的吗？你知道洁露丝死前的样子吗？所谓侦探，只是一种听着好听的底层职业。如果爱尔男爵对外宣称洁露丝是暴病而亡，那相应的调查也只能草草了事。”
虽然莱昂说得有些偏激，但是不可否认这是耀烛帝国的事实，也是其悲哀。
默多克想起葬礼上，爱尔男爵刻薄冷漠的眼神，心中的愤怒不减反增。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强调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能调查爱尔男爵吗，我们连治安官都算不上，你虽然是个顾问，但到底也是一个大事用不了的职位。”
“因为我有了一些猜想，虽然还不太成熟。”莱昂附在默多克耳边低声说道。
...
...
再次回到旅馆，已经是深夜，默多克坐在床沿。
当他一个人静下来，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心中依然充斥着愤怒、懊悔与怀疑。
他看着面前洁白的床单突然感受到丝丝凉意。
这张床上曾睡着一位成熟的女人，而现在，这张床变成了自己的梦魇。
下过大雨的天气温度骤降，风将这份凉意通过打开的窗户送到他面前。
打开的窗户......
！！！
这窗户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就是因为下雨的原因，默多克离开旅店才会关上窗户。
此时窗户被大打开，说明有人乘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悄悄进入过房间里。
保洁员吗？
不可能，我还没有退房。
默多克想起前台的老人所说。
难道真的是小偷？
于是默多克检查了自己的行李，发现自己带的备用现金真的一干二净，房间里还有很淡的不属于自己皮鞋的鞋印。
原来真的只是小偷。
默多克突然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又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进来的是小偷而庆幸...
进来的小偷？
进来的...
等等！
默多克明白了，加上莱昂所说，他想通了这一切。
可是，知道真相的他并没有任何为洁露丝报仇的痛快感，反而更加、更加地痛苦。
...
...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找爱尔男爵。”
“真不巧，因为女主人的离去，爱尔男爵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没关系，我可以等...”
一位穿着黑色风衣，戴着深棕色帽子的男子站在一栋别墅前。
此人自然是默多克。
他来到这位爱尔男爵的处所时是第二天下午。
他深深看了一眼别墅的三楼，随后将帽檐压低。
又要变天了啊。
...
默多克很耐心的在会客室等着爱尔男爵处理完手上的事情。
直到傍晚，会客室的大门才被打开，进来了一位身材有些消瘦的男子，外表俊美，但是略薄的嘴唇让他显得有些阴郁。
“啊，不好意思，夫人才离去不久，这里大大小小的工作都需要我来处理。”爱尔男爵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有些怠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默多克摆摆手，“爱尔先生，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也没多大事，只是我和洁露丝是朋友，对于洁露丝的死，我非常遗憾，她还有些东西放在我那的，既然她离开了，这些东西就应当是你的。”
“什么东西？”
“一些小物件罢了。”
爱尔男爵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默多克，“好吧，我和你去，等我先去换一件衣服。”
“我在门口等你。”
默多克站起来离开会客室。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转过去那一刹那，爱尔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
...
马车骨碌碌地在地面前行，车厢随着路面的颠簸而震动。
默多克看着外面缓缓向后移动的景色，有意无意对爱尔男爵说道：“真是节约啊，男爵，都开始用马车出行了。”
男爵苦笑着说，“你也知道，洁露丝的遗嘱里将资产大部分捐给了福利院，现在别墅里除了几位女佣和一个车夫，再无往日的辉煌。”
“辉煌...呵！”默多克不屑地看着窗外。
...
终于，以极慢的速度，马车到达这百年旅店。
“真是想不到，默多克先生竟然会屈居在...在...在这么别致的旅店里。”
“呵呵，我也想不到爱尔男爵会来这种肮脏的地方。”默多克微笑的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进去吧。”
一边上楼，默多克一边说着。
“听说男爵以前是在马戏团工作？”
爱尔男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平静地解释道，“没错，以前穷困时曾在马戏团工作过一段时间，到过各地表演。”
随后他又露出怀念的表情回忆道，“不过之后我与洁露丝相识了，辞去马戏团的工作，专心处理她的产业上的问题。”
来到房间门口，默多克突然半蹲下捂着肚子，“哎，对不起，肚子突然有点疼，我去上个厕所，钥匙给你，你先坐一会儿。”
“那...哪个是你的房间？”
“厕所旁边这个...”还没说完默多克就冲进了厕所。
滴答...滴答...滴答...
默多克并没有真的去上厕所，他从小厨房抽出一把菜刀背在身后用来防身。
很快，厕所中传出冲水的声响。
“啊，畅快畅快。”默多克甩着手上的水渍进了房间。
爱尔男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景。
“如何。”他转过身看着默多克，“洁露丝的东西呢？”
“哪有什么东西。”默多克的脸在这时阴沉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隐藏着自己的愤怒，“你我都应该清楚。”
“默多克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爱尔男爵像是不知情似的，以为默多克在和他开玩笑。
“还在装傻？”默多克坐在自己床上，压抑着心情，以较为稳定的情绪说道，“那我就慢慢和你说吧，时间还长。”
高空的云层已经托举不住雨水的重量，外面阴沉的天空又开始下起大雨。
豆大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阴沉的天气一如此刻的房间。
“杀掉洁露丝其实是你早有预谋的。”默多克说道，“只是因为我恰好到来而让你的计划提前了。”
爱尔男爵依旧不知情的样子，“你在说什么，默多克先生，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是吗？”默多克站起来，走到爱尔男爵跟前，一字一顿地说。
“我——说——是——你——杀——了——洁——露——丝！”
轰隆！！！
轰隆！！！
仿佛是在呼应着默多克的话语，乌云密布的天空闪下两道雷霆，将昏暗的世界霎那间点亮。
“你很聪明，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在到我房间时还知道问一下哪个是我的房间，但是更大的破绽在后面。”
默多克拿起房门的钥匙。
“我这间房间的门和其他的房门有些不同，是从里往外拉，而不是推的，可你呢，丝毫没有滞涩感，直接进到了我的房间。”
“或许是您这样的贵族不知道吧，耀烛所有的旅店，房门都是推而不是拉的，这个房门是最近被损坏才变成了这样，而且我想，像您这样尊贵的人也不会来这种肮脏的旅店住宿吧，能说明一下吗，男爵先生。”
哪怕听到这么大的破绽，爱尔男爵依然毫无所动。
“就凭着这奇葩的房门你就能推断我来过你的房间？可笑，我这不过是个巧合，而且既然你说是我杀了洁露丝，那证据呢，我是什么时候杀的，我为什么要杀她？”
到此时，默多克突然深吸一口气，低沉地说道。
“她是在我眼皮下被你杀死的！”
“嗯？”
爱尔男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捧腹不已，“哈哈哈，你说她是在你眼皮下被我杀死的，你是瞎子吗，还能看不到我杀了她？”
默多克没有听出他的嘲讽，只是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那天晚上，她起床上厕所，也就是那时你把她杀了，然后装进冰柜里，至于你躲藏的地方应该也是冰柜，冰柜的制冷有些问题，人躲在里面不会有任何不适，至于尸体，早晨时被你放进了你的轿车里，随后去了城外开始那所谓的商业合作，之所以过来的时候我们坐的马车，是因为现在你那辆车上血腥味太重了吧...
将尸体放进冰柜后，你换上她的衣服，戴上假发伪装成她，爱尔男爵你说过你在马戏团工作过，模仿别人的声音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吧，而且你回到房间之后并没有怎么说话，你体型削瘦，和洁露丝差距不大，再加上当时我处于睡意朦胧的状态，那就更加分辨不出了。”
“是吗？”
爱尔男爵摊着手。
“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毕竟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还没说完！”默多克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你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以你的想法揣测洁露丝的想法。”
“如你所见，这房间有两个床，当晚睡觉她并未睡在我旁边，而是另一张床，我们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但是你，靠着你的猜想在我旁边躺下来！”
爱尔男爵的脸色听到这里明显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到现在逐渐阴冷。
“如果你要证据，那请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我记得我亲过某人的肩，如果你是无辜的，那你的肩上一定没有痕迹！”
轰隆！
轰隆！
又是两道闪电划破夜空
把爱尔男爵的脸色映照得有些渗人。
他阴仄仄地说：“对，是我杀的，可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原本可以把你陷害成凶手，但我没有，就是为了避免治安官的调查，现在一切都被棺材掩埋，我就算承认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爱尔男爵极尽嚣张地用手大力指着默多克的胸口。
“嗯？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默多克拍开他的手，“但是你以为结束了吗？”
他突然抓住爱尔男爵的领口，愤怒使他脸庞有些变形。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杀害她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了你所犯的恶行。那些走失的儿童大部分都是你做的吧。”
“原来她连这都告诉你了。”
“不是她说的，是莱昂推断出来的。”
爱尔男爵不在乎这个莱昂是谁，他只知道，当面前的男人说出这句话后，自己多年的经营在此刻破碎了。
“她是那么善良，善良到希望你能去自首，可你，辜负了这份良善，你从内心到外表都是腐烂的，拐卖这龌龊行为应该也是你在马戏团到处巡演时就开始的吧。”
“洁露丝的遗嘱也是对于那些孩子的愧疚，她本以为她能救出那些孩子，可没想到失去生命的却是这最善良的人，莱昂和署长早已去到你的别墅，我想他们现在正在过来逮捕你的路上。”
默多克嘴巴停了下来，吱呀一声，他慢慢把门关上。
“可是我很不爽，你这个祸害活的时间竟然比她还长，我心中有恶气，恨不得啖你血肉，但是我也是个善良的人...”
...
等莱昂和署长带着治安官们赶到时，只看见一个满头包的爱尔男爵昏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周围时不时有老鼠在他身上攀爬。
默多克站在一旁踩着男爵的大腿，莱昂看到他朝着自己笑了笑。
...
“热烈庆贺默多克先生离开因特斯城！”
超长的横幅让周围的乘客屡屡侧目，默多克羞恼地捂着脸。
“这是属于你的荣光，你理应享受。”一旁的莱昂说道。
“为什么你会跟过来，你不是他们的顾问吗？”
“顾问也有放假的时候，我这算是休假吧，而且我感觉，跟着你一定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莱昂露出属于少年的阳光笑容。
默多克看了看还在挥手的署长，“我总感觉你这句话是在诅咒我......算了，就这样吧，也该回去了，我的事务所该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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