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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师弟

这几日冰凝睡得很不踏实。

炙弦君坚韧执着地每天跪在开阳宫大门口,算下来,已经七日了。

一开始冰凝只当他闹着玩,不想这一跪就是七日。

开阳宫的仙侍们苦口婆心说破嘴皮,也劝不走他。这期间,冰凝也劝过帝君,想请帝君就勉为其难收下炙弦吧,帝君只回了一句“你岂不知他为何如此?”

是了,冰凝自是知道炙弦此番坚持要拜帝君为师的原因,却也见不得他这般可怜巴巴跪在门外。

于是乎冰凝之后干脆不去大门,实在闷了就自己去沙海镜修习,眼不见为净。

想起百年前,与狐狸在去奇珍会的路上碰到帝君时那对话,这狐狸许久不去看望他老人家,这会儿却死皮赖脸要拜人家为师,帝君怎么可能应允。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要是像元风一样尊敬长者时常拜访,又岂会拜个师都这么难。

一开始的时候冰凝还劝他,让他另寻师门,他却只淡淡回了一句:“为何帝君能收你为徒却不能收我?”

冰凝一时语塞,心想,那还不是因为有人缘好的太子殿下举荐我。不过因知此话定会给狐狸现在的心情雪上加霜,冰凝也就没说出口。

夜深。

阵阵喧杂的打斗之声将冰凝与枕边的白泽兔齐齐惊醒。

冰凝慌忙冲出厢房,几个小仙侍便急急围了上来:“冰凝仙子别出去,帝君不在宫中,外面危险!”

帝君不在,那是谁在打斗,除了日夜跪在门口的炙弦别无其他!

推开一波拦路仙侍,冰凝携白泽兔冲出宫门。

一道闪电裂空而过!

半空中红芒大盛,魔气大作!两团红影交缠在一起,隐约可辨一团火红、一团暗红。

层层杀气之中,炙弦正与一个身着暗红薄裳的红发女子斗法。高高的红色马尾如一条粗壮灵巧的赤色蟒蛇,在黑色夜暮中,映着红芒,随风舞动,看得人胆战心惊!

炙弦的焕焰毫不留情地刺杀着对手,不时还飞射出一颗颗燃烧正盛的火球!

对面女子也不甘示弱,血红血红的三叉戟带着烈焰扑向炙弦,如饥饿的火蛇正面对着盘中之物,恨不得连盘吞下!

红色的火焰,看得冰凝晕眩。

白泽兔叫她赶紧回去,可是她岂能看着炙弦独自面对如此危险而不管不顾!

冰凝拎起白泽兔,用力将她扔至远处。右手举至空中握成空拳,如箭大小的冰凌顿时成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那暗红女子飞去!

还是不够快,不够硬,冰凌轻而易举被那女子的三叉戟拦腰打断,顿时化为水气消散殆尽!

炙弦惊恐地俯望向冰凝,“快走!”

他话音未落,一道深红异芒已经向冰凝飞射而来!

冰凝眼前一道灰影掠过,挡住了那道异芒。

但见那异芒在灰衣人身上化散开来,却还是有一些零散的光点穿过那人没入冰凝的身体,她虽感到有些灼热,但却并没有太多不适。

那红发女子见到这灰衣人,竟大惊失色,也不再与炙弦纠缠,收了三叉戟,转身遁走,炙弦紧追其后。

一身灰袍的武阳帝君也不去追赶他们,只是用手来探冰凝的印堂。

“竟有影响。”话毕,帝君带着冰凝与在远处瑟瑟发抖的白泽兔回到开阳宫中。

冰凝自然是担心炙弦担心得无法入睡,可是帝君说她受到了一点火光攻击,虽无大碍,但必须好好休息,遂让她服下清心丸,她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一睁眼竟又是晚上,冰凝竟睡了一天一夜!

冰凝冲出厢房想去问问帝君,炙弦和那女子缠斗后如何如何了。岂料刚一到开阳宫正厅,便见着一幅十分诡异的画面。

不知何时,大厅竟多出一张四方桌。

此刻阵型为,帝君与炙弦对面,夜羽与白泽兔对面。当然,夜羽的脸肯定是对不上那伏趴在凳子上的兔脸的。

帝君依然面无表情,夜羽依然一脸阴郁。而那炙弦狐狸,却是一副比平时更加开怀的模样。

那白泽兔呢,自顾自舔着爪子,一见到冰凝,让座一般跳下地,乖乖巧巧地钻入她的袖中。

“冰凝,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师弟。”

帝君他老人家这么一本正经的作风,怎的竟说出这么好笑的笑话!

冰凝携着白泽兔坐到她方才给自己占的位置上,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奇怪的阵仗。

炙弦狐狸一边热络地给武阳帝君斟茶布菜,一边亲热地“师父”长,“师父”短地叫着。

看不出帝君是何心思,毫无情绪反应的双眼似看非看地也许看着冰凝,她略略生出惶恐之意。

冰凝正欲喝口茶,不想帝君却很是郑重地望着她道:“冰凝,你体质阴寒惧火,以后要好好向你炙弦师弟学习御火之术。”

炙弦听及此,面上笑开了花:“那是那是,炙弦一定好好教师姐!”

帝君在冰凝纳闷又惶恐的目光下,气定神闲道:“师门之中,不论年龄与修为,只看入门先后。冰凝既比炙弦早拜入门下,自然应是师姐与师弟之称。”

话音未落,一个小仙侍领了一位仙气萦萦的白衣少年步入大厅。

夜羽一见来人,刚要起身让座,却被那人的手势阻止。

少年走近,和煦一笑,拱手作揖。

“恭喜帝君,又收得高徒!”

继而,水润双眸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径直来到冰凝身边。广袖一挥,冰凝身边便多了个凳子,少年翩翩落座。

冰凝弯起嘴角,偏头看向那少年:“太子殿下终于伤好出关了啊!”

“凝儿莫不是一直担心我的伤势?呵,无妨。”

元风淡雅绵长的气息伴着他的温柔吐字,让人心情大好。

再看那狐狸,却是黑了半边脸,冒出句话也是不着边际:“帝君这桌子着实小了些,人一多,便要委屈太子殿下和别人挤在一起,实在不妥。”

冰凝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元风的距离,额,并不挤啊。不过她还是体贴地拖了凳子往边上让了让。

元风浅浅一笑,继续品茶,云淡风轻如观尘镜中的塞外高人。

“虽说小神并非帝君之徒,但幼时也常蒙帝君教诲,帝君之造化修为六界首屈一指,你们有幸入得战神门下,自当好好珍惜。”

元风一番夸赞,那武阳帝君竟坦然从容生生受下。

原来,做神仙,特别是做一枚顶顶优秀的神仙,自信那是绝对必不可少的条件。

那狐狸听到元风一番对师父的夸赞,许是觉得自己能当帝君徒弟十分光荣得紧,抑或是见冰凝自觉主动地挪了凳子,坐得离元风远了些,原本黑了的脸竟笑得越发灿烂起来。

但见狐狸君挪了凳子挨近旁边的夜羽,将手肘闲闲撑在了夜羽瘦弱单薄的肩上:“哈,夜羽老弟,你家殿下这话,可是在羡慕嫉妒恨本君啊?”

夜羽不言,不动声色地拿开那狐狸肘子,向狐狸抱拳:“炙弦神君与我家殿下,都是帝王之子,自是都令人羡慕。”

优秀,真正优秀!别看夜羽这仙侍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开口那叫一个杀人于无形啊!狐狸登时满脸桃花笑疆在了脸上。

“夜羽,不得无礼。”

元风连斥责手下的声音都那么温柔和善,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师姐,师弟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不如我们去练习战斗法术吧!太子闭关许久,也让他们几个单独聊聊。”

狐狸长眼一弯,一副委屈状望向冰凝,眼见就要过来拉她走了。冰凝显然跟不上这厮诡异的思路。

“那个,那个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啊。”

冰凝弱弱开口,下意识拉了拉身边元风的衣角。

白泽兔真是冰雪聪明,一个激灵钻出冰凝的袖子跳至元风怀里道:“我也好久不曾见了呢!”

“哐当”一声,狐狸的茶盏重重撞击桌面。

冰凝心中暗猜,下一刻按照这厮的套路,应当是拂袖而去,再甩一个“你很”之类的字眼加眼神。

当然,冰凝已做好了被他甩脸子的心理准备。

一、二、三、四、五、六,咦?怎么没下文了?他今日怎么竟能忍住不再多说也不甩脸离开?

也是,刚拜了师父,刚认了师姐,岂能不改一改这跋扈作风?

身边的元风不动声色,轻轻挥袖,不着痕迹地拂过炙弦茶盏摔落溅到桌面的水渍,登时桌面恢复整洁。

“既然我和夜羽也在此,倒不如一起去与你师姐弟二人切磋切磋。”

电闪雷鸣,冰凝就知道,夜羽这高情商,自是得元风之真传无疑!

“好啊!炙弦王子、夜羽、和我,对阵帝君、太子、和冰凝,三个妖精对战三个神仙,甚好!”白泽兔突然叫了起来。

“好。”帝君同意了。

元风温温凉凉看了一眼炙弦,那狐狸便也敛了气焰。

不多久,六名参赛选手便已抵达战场——虚天沙海镜!

简单商量出的规则是,三仙对三妖,每一队强对强、弱对弱。

其实冰凝仔细想了一下,白泽兔这个分组着实不甚严谨。这兔子自己是个妖精便就是了,炙弦早就是天界神君,夜羽也早已是太子仙侍,而她冰凝,算仙吗?

冰凝这一队的实力大小显而易见,帝君自是让最弱的冰凝先行挑选对手。

“你们仨,谁最弱?”

冰凝出列高问对面三只。

“师姐,我最弱,我和你打!”

炙弦这一个认弱认得迅速简洁。

“王子,你怕是疯了吧!你一个妖界王子天界神君,跟我们两只妖兽比弱?”

“别废话,死兔子!”

炙弦恶狠狠瞪着白泽兔。

冰凝心中嗟叹,哎,凡人有个词叫兔死狐悲,怎的这两只无时无刻不在剑拔弩张啊!

炙弦二话不说,眨眼间便已焕焰在手,向冰凝刺来!

冰凝自是不怕他,一则他是自己的师弟,不敢伤自己,二则他是天界神君妖界王子,而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只冻天小雪兔,伤了毫不光彩。

冰凝不急不慢地祭出寒月,胡乱挥舞,抵挡那做做样子的焕焰之刺。

“寒月?”炙弦顿住,吊梢眼斜斜看向元风,再看向冰凝,眼中似有小火苗行将点燃。

“元风,这不是百年前奇珍会上,你所得的冻天城寒月剑吗?”

狐狸手执焕焰,双眼紧盯着冰凝,却在问话元风。

“正是。”

“你都和东海那可恶的龙婆娘订婚了,还赠此至宝给别的姑娘,真正是个风流太子啊!”狐狸嘴角弯起,长眼微眯。

“订亲,又未结亲。”

元风真正是一语中的,简洁明了,气得那狐狸握紧焕焰抿紧唇瓣,直直向冰凝冲来!

然则,那焕焰也不出冰凝所料,只是在她眼前快速虚晃而过。

“师弟,莫要如此谦让啊!哈哈!”

“呵,对你这般好,还敢收别家男人的重礼,看枪!”

……

就这么半打半闹半斗嘴,不多会儿切磋时间便到,本场毫无疑问,平局。

下一轮开始。

神仙队二号选手元风上场。

虽说他们这队实力之分明显,可对面白泽兔和夜羽却很难看出强弱。

“我和夜羽切磋吧。”元风微微笑道。

“别别别,夜羽可是沙海镜中修得人身的妖兽,比我厉害多了,还是把他留给帝君吧,我跟你打!”

“小白不必谦虚。”

“别废话,我来也!”

白泽兔一边尖叫一边扑向元风,如同一个被孩童扔出去的白色毛线团。

元风怕是没想到这小白兔竟真的以身相搏,右手微微握起空拳,一柄折扇现出。

元风轻轻挥扇,阵阵香风飘起,风力虽不大,却把那小白团吹得在半空忽忽悠悠乱转,无法靠近对手。

“风神、乾坤扇!真过分、你、你刚刚可曾看见炙弦王子用火?”

风中乱飞的白泽兔愤懑吼道。

“他那是让着师姐,我这是认真把你当对手。”

元风总是这么三言两语便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白泽兔在空中打着转儿,啊啊啊地尖叫着:“元风,你、你、你欺负弱兔!冰、冰凝、我的小主人冰凝,最讨厌以强凌弱之辈!”

元风怔了怔,竟真的熄了香风,收了折扇。

天呐,白泽兔这招叫一个厉害,也不知跟谁学的!

白泽兔重新飞稳,继续扑向元风,那元风竟有点略略呆楞住不敢动作,直直被白泽兔在肩膀处咬了一口。

当然,白泽兔这礼貌性地一咬,元风却也受得住,直接主动认输!

原来,妖界也是妖才辈出!

凡人有句话叫,兔子急了也咬人,看来白泽兔着实被风吹得急了些。

最后一轮,帝君对战夜羽。

其实已经可以不用比了,毕竟谁也不可能打得过天界战神武阳帝君。不过冰凝还真的有点期待看见师父的战斗法力呢。

夜羽手执法器——一把黑炳大刀,嚯嚯嚯就向帝君砍去!

妖才辈出啊妖才辈出!这么瘦小的身体,用这么大的一把刀!夜羽,真是顶顶优秀的一枚仙侍!

冰凝兴奋地期待着师父他老人家一展战斗风采,岂料,大刀至眼前了师父看也没看一眼便突然转身向反方向飞去!

什么?逃跑?天界战神、武阳帝君、居然逃跑!?

他们齐刷刷望向帝君“逃跑”的方向,却发现,帝君似在追赶着什么!

“看,帝君祭出了太渊!”

“居然用上了太渊剑!帝君前面那红影是谁?”

他们一行人急急飞空紧随帝君,元风和炙弦这两只竟还在讨论着帝君的法器。

“好像是红莲!”元风不甚确定道。

“对,是她,昨夜就是她趁着帝君不在,想闯进开阳宫,被我拦住缠斗一番,还是叫她逃跑了!”炙弦道。

他们一行五众飞了好一会儿,这虚天沙海镜实在太大了,而帝君与那红莲速度又极快,最终还是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可恶,这厮之前也去过玄穹宫。”

听到元风这句话,冰凝猜想,莫不是这红莲就是他先前口中那魔界打探消息的小鬼?

看这架势,着实不是个小鬼,而是个厉害角色。

炙弦和帝君尚且没那么容易制服她,而她偷袭了元风还使得元风受了那么重的伤。

冰凝想想真是后怕,昨夜要不是有师父挡下这红莲异芒,自己怕是已经魂归西天了。

他们一行五众因看不见帝君和红莲的方位,只好都降落云头。

“炙弦,你带凝儿和小白先回开阳宫,我和夜羽继续找他们。”元风对炙弦说道。

“冰凝,你和白泽兔赶紧回去,我也留在这继续找帝君和红莲。”狐狸难得的神情严肃,认真道。

冰凝便遂了他二人的心愿,和白泽兔一道回了开阳宫的厢房。

厢房里,白泽兔还在叽叽喳喳地与冰凝说着那红莲。

十几万年前,白泽兔在妖界就住在九尾灵狐王宫附近。

她亲眼看见魔界炎燚族族长,也就是魔尊火麒麟炎烈,带着自己的独女,也就是那红莲公主,一起到灵狐王宫找当时的九尾火灵狐妖王,也就是炙弦的父亲,商讨个什么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白泽兔并不知晓,只是当时妖界各处散播着流言,说是魔尊炎烈想和他们的火灵狐妖王一起修炼混沌圣火,还想把自己的独生女红莲嫁给他们的炙弦王子。

听到这里,冰凝顿感信息量好大。

仔细回忆起百年前,似乎听元风说过,那魔尊炎烈的九尊冥火已经很是厉害。

就是那九尊冥火,害的冻天城到现在还满是火气传染恶疾。据说天帝到现在还封印着冻天城,不得进出!冰凝想想就生气!

冰凝复而又想起,炙弦也提过什么九天神火,好像是只有他们火灵狐才能修成的。

这魔尊和这火灵狐妖王都那么擅长控火,还要一起修炼什么啊?妖魔界也和这天界同样匪夷所思!

再说这红莲公主,不管怎么说也是多年前去过妖界,考虑和炙弦结亲的。怎的昨夜他俩那打斗架势竟是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哎,真正是六界处处有奇葩,妖界魔界分外多!

不对,门外有人!

白泽兔像是也感觉到门外有异样,登时闭上了嘴,倏得钻进冰凝的衣袖。

冰凝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竟然对上一双赤红的眼!

来不及震惊,冰凝和白泽兔猛然受到一股巨大力量的冲击!

瞬间,冰凝只觉整个人被拉出门外,紧接着胸口如受重击,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疯狂撕扯拖拽!

接着,满眼黑红黑红的画面,也不知自己在向哪里跌去……

第十一章城主(补在这里)

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周遭漆黑如墨,隐隐传来鬼魂哭喊叫嚣声。

冰凝身边忽地出现一盏闪着灼灼火光的油皮灯笼,将四周照得更加骇人。

那正提着灯笼的红莲公主,松开拎着冰凝后领的一只手,往前方招了招。想是此处四下无人,她丝毫不担心冰凝能溜走或者被谁劫走。

借着油皮灯笼的火光,冰凝终于看清了周遭景象,果然除了红莲和自己,空无一人。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硬石子路,膈应的冰凝脚底生疼。眼前是一片黑红黑红的血河,咕咚咕咚冒着惨淡的泡沫,空气里满是刺鼻的河水膻气与血液的腥臭。

那红莲高举着油皮灯笼,走近这血河。

她手中那灯笼一接近河面,原本正常的火光竟诡异地,由黄变蓝,由蓝转红,最后,竟如同被那血河中血水染过一般,变成了可怕的暗红色!

四周闷热难耐,也没有风,红莲那暗红裙袂却诡异地上下翻飞。

冰凝轻拍衣袖,安抚着此时正在袖中瑟瑟发抖的白泽兔。

红莲满面冷峻严肃,一丝不苟地对着空无一物的水面招手。

很快,河面起了反应,咕咚咕咚咕咚的泡沫越聚越多,缓缓钻出一个乌龟脑袋,紧接着,龟壳也慢慢浮现河面。

巨大的,暗褐色的龟壳,足足可以躺下一个人!

“去哪里?”阴森低沉的声音。

“魔界。”

“好,几个人?”

“两个。”

“好,你先过来。”

但见那红莲蹲了下来,竟将耳朵贴近大乌龟的嘴边。那乌龟对她不知道耳语了什么,紧接着,她似乎短暂思考了一下,又将嘴贴近大乌龟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随后,那乌龟便让她踏上自己的龟壳。

同时,伴着咕咚咕咚咕咚之声,又冒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褐色乌龟,自动游至冰凝正前方!

红莲盘腿坐于龟壳之上,冷傲凌厉的双眼给冰凝使了个命令的眼色,冰凝立马明白了,只得也依葫芦画瓢地行至第二只龟面前,将耳朵贴近它的嘴。

那乌龟依然是低沉可怖的音色,却是轻轻耳语问道:“你的真身是谁?”

熟悉的画面场景浮现,因之前有过经验,此时冰凝并不那么慌张。

冰凝也对它耳语道:“我是雪兔。”

岂料那龟闻言,微微抬眼意味深长地将她一望,便缓缓转身游走了。

还停在一边的红莲见此状,愤怒地站起身,拿出三叉戟指着冰凝,怒斥道:“跟它说实话!不然我杀了你!”

白泽兔在袖中抖了抖,密语对冰凝道:“这血河是六界的交界渡口,这摆渡龟以秘密为渡资,一龟仅能载一人。六界人妖魔神,无一例外。”

冰凝一时心中忐忑。

看着那红莲一副凶神恶煞行将冲回河岸弄死她的架势,她赶忙叫住了那渐游渐远的乌龟。

重新来过,摆渡龟依然问了之前同样的问题,冰凝只得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告诉它:“我是冻天城天寒玄冰。”

它面无表情,但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让冰凝走上它的龟壳,冰凝照做。

两只摆渡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相同的速度,不急不缓地往魔界方向游去。

冰凝心中暗道糟糕,此番和白泽兔若真被劫持去了魔界,怕是再难以回来了。

渐行渐远,眼见来时河岸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冰凝一时心急如焚!

盘坐于龟壳之上,冰凝忍不住手中变出两尺来长的冰凌,在那血水里轻轻搅动,想看看能不能寻到一线生机。

那红莲警惕地盯着冰凝手上动作,想是也不信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只当她搅拌着玩,便也什么都没说。

冰凌分开这些丝丝缕缕的魂聚之水,冰凝仔细寻找着这水中魂魄,希望可以找到那么一丝不甘被困于此的阴魂,用冰凌引它上来,干扰红莲,趁机逃跑。

“不要做傻事。”

那摆渡龟竟能看出冰凝的心思!但见它回过头,轻声对冰凝道,并给了她一个示意靠近的眼神。

冰凝忙停下手中动作,再次将耳朵贴近乌龟的嘴边。

“血河之上,无法腾空,一旦缠斗落入河水,灰飞烟灭。”

苍天、大地、谁来救我!

不知是不是佛祖爷爷听见了她心中的求救,载着救星的摆渡龟竟迎面游来!

美丽顺滑的银发,在他手中油皮灯火光的照耀下,如奔流倾泻的瀑布,微微荡漾起伏,如有生命一般。

高贵冷傲的脸,坚毅而略带神伤的眼,向冰凝射来一束不知是感叹还是疑惑的目光。

尽管他只是站在一个灰暗丑陋的摆渡龟背上,却仍是难掩周身的王者贵气。

“城主!”

白泽兔竟是激动得喊叫着跳出冰凝的袖子,蹦至摆渡龟的脑袋上,朝那银发公子扯着嗓子拼命叫喊。

对面来人似是惊了一下,眼光偏离了冰凝,看向不远处的红莲,登时眼中冒火,手中刹时间多了一把白色长弓!

直立于龟壳的银发公子拉满弦,箭如流星,精准地向红莲飞去!

飞箭将将要刺入红莲,红莲那摆渡龟一下咬住箭羽。不想这摆渡龟竟一点儿也不似那观尘镜中的普通乌龟动作迟缓。

红莲那龟吐出断箭,那箭瞬间被汹涌血河浸没。

“不要在血河之上缠斗。”

空旷阴沉的声音,不知出自哪只摆渡龟之口。

见那银发公子如此神勇,且一副与那红莲女魔有血海深仇的模样,冰凝顿生一计。

“那边的公子,我们行错了方向,敢问公子去往何处?”冰凝朝着那人喊道。

“九重天界。”

听他这么说,冰凝心中大喜!

“可巧,我们也去那儿!”

“你们跟着我便是了。”银发公子高声回应她。

一阵狂喜,冰凝低头叫自己那摆渡龟跟着银发公子那龟的行径方向调头,摆渡龟照做。

冰凝微笑着侧脸看见红莲那气到要爆炸的表情,心中更是欢畅。

其实她早便已看出红莲很是忌惮这公子。

那箭射向红莲时,红莲那表情将恐惧之色暴露无遗,于是乎冰凝料定她绝不敢也跟着自己上岸。

看着红莲那龟离自己越来越远,冰凝遥遥回望向红莲,给了她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

回至河边,冰凝携白泽兔与银发公子先后上岸。她们与他一道驾了云,往九重天天宫方向飞去。

一路上,白泽兔叽叽喳喳城主长城主短地唠叨不停。高冷的银发公子也不爱答话,只是偶尔应她两句。白泽兔倒也不生气,依旧热情洋溢地与之攀谈着。

从他们没头没尾的闲言碎语间,冰凝似乎又掌握了很多奇闻轶事。

这银发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冰凝的同乡,冻天城主凌霜影!

白泽兔多年前也去冻天城游历过,可谓对这位高冷帅气的城主崇拜至极,恨不能自己立马变为人形嫁给他!

为了能尽量长时间地呆在冻天城,她竟混迹于冻天城雪兔族群中。可是天长日久还是被发现了,雪兔首领劝她早些回妖界,说这冻天城气候着实不适合白泽兔修行。白泽兔只得黯然神伤依依不舍地离去。

而现如今冻天城已被封印,却只有修为最高的城主可以随意进出。毕竟以城主的修为不可能感染火气恶疾,且天帝也不敢连城主也软禁在冻天城。于是乎,凌霜影便也在六界四处游历,寻找解决冻天城内忧外患的方法。

而一百年前他也听说放在情缘殿的天寒玄冰丢了,着急万分,便已寻找至今。此番,便是再上九重天找武阳帝君讨论寻找冰雕之事。

其实白泽兔与凌霜影聊到找冰雕之事时,也微微望了望冰凝。她见冰凝眼神躲避,便心领神会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一行三众直接去了开阳宫,还未进大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争执之声。

“都是你、又是你!上次东海之事自作主张强行破那水银笼,害她受伤!此番,又是你那馊主意让她先回开阳宫!她若是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岂会被那红莲掳了去!”

炙弦暴怒的一串指责。

“东海之事,若不是你莫名其妙冤枉玲珑,岂会有之后的种种!我那时还不是为了救你才……今日之事,你若是按我说的陪她一起回开阳宫,又岂会有之后种种!”

元风强压怒火地辩驳着,这是冰凝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生气的声音,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行了,既然沙海镜和天界别处都找不到,想是已经被掳去魔界了,我们现在去血河吧。”

帝君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冰凝和凌霜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

狐狸更是一个箭步冲过来就抱住了冰凝,还用力地晃着她的身子,力道大得简直要把人晃散架了,边晃边咕哝着什么她不省心她可恶之类的字眼。

“你可算回来了。”

元风行至冰凝身边轻轻一句,竟是带了一丝脆弱之意。这么仙气的一个人,这语气听起来竟莫名让人有点伤情。

他们见到凌霜影时,倒是并不似冰凝料想的那般惊讶。

炙弦还提议贡献出自己的火云宫给凌霜影住。凌霜影只说自己不喜欢带火字的宫殿,炙弦愤懑得握拳就要打他。当然,堂堂天界神君自是不会在冻天城主面前真落拳的。

最后,凌霜影跟着夜羽和元风去了玄穹宫。而炙弦,十分自觉地在开阳宫寻了个离冰凝最近的厢房住下。

“师父,师弟自己有那么大宫殿,还要和我们住吗?”冰凝拉住帝君急急问道。

虽然她挺喜欢这师弟,可是炙弦这过于热情性子着实让她有些害怕。

毕竟她现在的状况,还是朝不保夕,任重道远,真是不知如何面对这整日胡思乱想而又一无所知的狐狸。

这几日,帝君常往玄穹宫跑,冰凝猜想他估计是去和元风、凌霜影商量一些事情,也许还有些与自己有关的事。

虽是十分好奇,但碍于炙弦一直都在开阳宫粘着自己,冰凝也不好多问帝君。

其实她也想过,炙弦对她这般好,为何不干脆告诉他一切算了。毕竟连白泽兔和夜羽都知道了,现下帝君他们又和那冻天城主凌霜影整日混在一起,搞不好凌霜影很快也会知道。

而为何她独独要一直瞒着炙弦君呢?狐狸这么信任她,从不多问,送她隐灵镯,为她入东海,跳沙海,百年求得一见她,为何她潜意识里还在提放狐狸?难道狐狸还不值得她信任吗?

是了,现如今,冰凝已经从白泽兔那里得知,炎烈去找过火灵狐妖王一起修炼什么混沌圣火。

六界之内,冻天城精灵最怕火。

炎烈莫不是想联合妖界一起对付自己和冻天城?他还想把女儿红莲嫁给炙弦,他们的关系,也许并不简单。

如此这般考虑再三,纵使炙弦再好,冰凝也只能和他保持距离。

帝君既一直不在,冰凝便也没有新的课业。趁着今夜炙弦没来粘着她,她便继续练习练习那保命绝招——隐身术。

冰凝调动灵力,念着诀,隐身完成。随后她便晃晃悠悠在夜色唯美的开阳宫花园里转悠,

晃荡着便撞到个什么物件。

那物件被她撞到后,显出形来,不是狐狸,却是哪个。

狐狸这厮,居然大晚上隐身在这花园里吓唬她,真正是不把自己这师姐放眼里了。

炙弦宽袍玉带,头顶一轮圆月,习习晚风中袂裾飞扬,平日里似嗔还笑的含情吊梢眼此时乌眸黑睛不辨神色。

淡淡月华丝丝缕缕透过他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冰凝竟一阵心悸,慌忙扭头将将要回厢房。

“冰凝。”

炙弦叫住她,冰凝自知该赶紧离开,却因那一声唤,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再挪不动半步。

炙弦双手扶住她的两肩,将她生生掰转过身。一双狭长桃花多情目一如既往。

冰凝抽开双手,退远了他几步:“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炙弦只得收回双手,眼中光晕明暗不定。

“我不在乎你心里还有他,也不屑,只要最后陪着你的人是我,我便知足。”

心中寒凉之意渐起,抬眼再看狐狸,却是月光清明中的一脸狡黠含笑桃花目。

“哈哈,有本君在你身边,你怎么可能还念着别人?”

听及此,冰凝登时冒火,举拳便要揍狐狸。

“为何半夜三更在此惊吓师姐?”

“你为何在此,我便为何在此,我也在练习隐身嘛!”

狐狸眼角轻轻一挑,“师姐,我们一起练习如何,一起隐着身形,你前面跑,我后面追。追到你便就是我的了!如何?”

“炙弦,别闹了。”冰凝认真说道。

“那反过来,师姐来追我,追到了我便是你的!”

“炙弦。”

冰凝再次正色唤他。

炙弦眼色顿住,垂落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

“冰凝,或者你不喜欢一直练隐身术,那明日我们去沙海镜练习御火之术?”他努力恢复眼色,融融笑道:“你若只喜欢用寒月,明日我便站着让你砍,只要你高兴,如何?”

“炙弦,你知道的,不是隐身术、不是御火术、不是寒月……”

“别这么叫我!”

炙弦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

“我宁愿你只叫我狐狸。你知道吗,我也想唤你凝儿,可是我受不了用别人已经对你用过的亲昵称呼!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可以疏远我!”

最终,不欢而散。

然而第二天起床后,狐狸还是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日子平淡却安宁,甜蜜而忧伤地过着。

帝君每日只有很少的时间在开阳宫,元风他们也再未曾来过。大多时间冰凝便与炙弦师弟,白泽兔,还有几个开阳宫的小仙侍们练练法术,吃吃喝喝,闲扯闲聊。

一日,天米来找炙弦,竟是那东海的玲珑公主面色不善地冲到了火云宫,却未寻到炙弦。

天米见她来者不善,便也不敢告诉她炙弦这些天都住在开阳宫。现下那玲珑公主前脚刚走,天米便急急来报。

“可恶的龙婆!找我作甚?”

炙弦坐在花园的一棵桃树下,咬牙切齿道。

“好像是太子一直闭门不见她,她觉着是神君您撺掇的。”

站在一边的天米,弓着身,怯怯答道,声音越来越轻。

“人家都来找你了,你便去见见又如何?”

冰凝趴在草地上边剥着核桃边斜眼一笑劝着炙弦。

“她现下在哪里?”狐狸不甚耐烦地问着天米。

“她临走时说她会先住在水德星君那儿。”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绝不可与他人提起我常在开阳宫。”

“天米明白。”

天米走后不久,炙弦也离开了。他说他还是去会会这龙婆为好,免得她打听到自己常在开阳宫,来这里找他麻烦,反而还会影响到冰凝。

狐狸这师弟其实还是很细致周到的,只不过这回大家都失算了。

炙弦前脚刚走,那玲珑公主便闹上开阳宫,人还没进来,赤金龙鞭就已经拿在手上,吓得几个小仙侍急急解释炙弦已经回了火云宫。

可这玲珑公主岂是个省油的灯,她说不信,硬是闯了进来。

玲珑搜到厢房见着冰凝,倨傲地打量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

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请走这尊神,孰料那不知死活的白泽兔不早不晚从花园耍子完了正好进来厢房,与那准备出门的玲珑公主撞了个照面。

一见到白泽兔,那公主脸色就变了。

冰凝心下一惊,不好,百年前自己的兔身可是与这东海公主有过一段故事。而百年后亦听说元风因那东海之事重伤了自己的宝贝宠物兔,便再不肯见那玲珑。此番这刁蛮公主见着与那时一模一样的白泽兔,怕不是也要将她当作自己来报仇了!

果不出所料,那公主最后一脸得意满足地拎着白泽兔一双长耳朵扭着扭着离开了开阳宫。

冰凝暗道,哎,别急啊小白兔,本仙一定救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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