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峄自上次受伤之后,已经遍请临湘城里的名医为他调理身体,只是效果甚微。
他实是没有想到,沐浅浅竟一言就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处。
他沉了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可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呢?”
冷峄终是道:“我终于明白世子为何会对你青眼有加了,你确有过人之处。”
表扬来得太突然,沐浅浅一时间不是太适应,冷峄又道:“只是你有这么一身的医术,那于康生真的做得了你的师父吗?”
沐浅浅笑道:“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恩师医术高明,能教我的地方甚多。”
冷峄又看了看她,问道:“我的身体能治好吗?”
沐浅浅答道:“能是能,只是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大人如今的身体不宜劳累,诸多公务怕也得放一放,否则就算我倾尽全力,只怕效果也甚微。”
冷峄的语气非常冷硬:“我的公务不可能放下,我给你半年的时间调理我的身体。”
沐浅浅伸手抚额,她这是什么命,才治好刘止戈,现在又来一个冷峄,而冷峄这性子似乎比起刘止戈更不好说话,她抿了抿唇道:“这事怕不能从命。”
冷峄眸光如刀般朝她看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还有要事要回昭陵,等我的腿伤完全好之后就会离开临湘,我在临湘城最多只能再呆两个月。”
腿伤一好,她身边的银子足能支撑着她回昭陵了。
冷峄这才想起,之前她走路的时候脚微微跛着,他冷声道:“若我不同意呢?”
沐浅浅不喜欢他这种霸道的说话方式,于是她直接道:“大夫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我畏于大人的威仪,就算勉强为大人治病,然尽全力和敷衍治病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冷峄问道。
“不敢。”沐浅浅淡声道:“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全力为大人治病,若无大人方才的那番话,我就算回到昭陵也必会再来临湘为大人看诊,只是我这性子最讨厌别人强迫我做一些事情,第二讨厌地便是那些不配合的病人,大人两件事情都占全了,所以我得好好思量。”
冷峄没料到她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倒也愣了一下:“你给世子看病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吗?”
沐浅浅微微一笑道:“我保证,比对大人的态度还要差得多,因为世子比大人还要惹人厌。”
冷峄顿时无言以对。
屋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似有野猫从上面走过。
冷峄看了一眼头顶,心情突然便好了些许:“是嘛!”
沐浅浅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那张板着的脸突然就缓和了很多,却听得他又道:“我会尽量配合你的治疗。”
沐浅浅松了一口气。
趴在屋顶听墙角的刘止戈非常用郁闷,他听说沐浅浅来了郡守府,他怕冷峄为难她,亲自赶过来看看情况,却没料到竟听到她在说他的坏话。
在她的心里,他有那么惹人讨厌吗?
刘止戈从屋顶下来之后,脸色就相当不好看。
杀杀在外面守着,看着他那张脸默默地往旁边退了三步,世子心情不好,能远一步是一步。
杀杀实在是好奇,世子到底看到了什么,出来就这副表情?
刘止戈气闷闷的回了他在临湘城里的私宅,他回去后坐在桌前想了半天,最后问杀杀:“你知道女孩子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吗?”
杀杀有些局促,轻咳一声道:“世子,我没怎么和女孩子打过交道。”
杀杀是刘止戈的贴侍卫,家世甚惨,造就了清冷的性格,平素话极少,天天跟在他的身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刘止戈轻哼了一声,知道方才这一句是白问了。
难得杀杀又道:“世子可是因为沐大夫的事情而心生烦恼?”
刘止戈瞪着他道:“本世子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个不长眼的蠢货而生出烦恼?”
杀杀被他一瞪心里发虚,难道是他弄错什么呢?
却听得刘止戈道:“她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跑到冷峄的家里去,在她的心里难道就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杀杀轻声道:“沐大夫虽然是女子,但是她还是一个大夫,在她的心里,可能只有大夫和病人,而无男女之别吧。”
他这句话让刘止戈愣了一下,总觉得他把事情说在了点子上,却又让他的心里异常烦闷,难道在她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是把他当成是病人,从来就没有其他的心思?所以他的病一好,她就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他?
这个设想让他相当郁闷。
沐浅浅住的房间冷峄早就让人打扫干净,是一处极为清静的雅舍,离冷峄的住处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进去后,在床上发现了她的包袱。
她的东西原本就不多,包袱里也只有几身换洗的衣裳。
她把东西理了理,心里却安定了不少,她脚伤还要养些日子,有冷峄罩着相对安全,眼下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第二日天刚亮就起床了,洗漱一番后就准备去药铺,不想走到观花门口就遇到了冷峄,他今日没着官袍,依旧是一身的墨色衣裳,脸上的神情也相当冷肃,她轻轻一揖便算是见了礼。
冷峄的声音一惯清冷:“往后见到我不必这般装模作样。”
他说完抬脚就走了。
沐浅浅有些莫名其妙,他身后的随从陆生福轻声道:“我家大人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更何况是在家里。”
然后陆生福也跟着走了。
沐浅浅轻掀起了一下眉,觉得冷峄这性格比起刘止戈还要难相处几分,她想着,以后要不要找机会搬出去,要不然天天看着他那张冷脸,也怪别扭的。
只是她从昨日的侧门走出来的时候,竟意外地看见冷峄站在门口,她想着要不要避开他,没想到他朝她走过来,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翻身上马。
沐浅浅愣了一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个热腾腾的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