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士川静静地等待着陈青玄平复情绪。
“放心吧老师,我又不是今天才没有了父母的。”陈青玄低着头,轻声说道。
苏士川为他抿去眼角的泪痕。
“老师您继续说,我想听,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所有。”陈青玄看着苏士川笑了笑说道,这笑容同样很苦涩。
苏士川盘着膝坐在了陈青玄身旁的书堆之中,夜已深寒,阁楼里灯盏中的烛火忽明忽暗,苏士川继续向陈青玄展开了他生命中的回忆。
“莲花台创立自上一元时代,底蕴深厚。就连当年北缘王族来伐,整整八万道兵都不曾攻破我宗的护山大阵。而我师尊的实力即使放眼整今玄元王朝也是那最顶尖的那一群人,即使这样,师尊依旧也陨落了。他与那来自东莱仙域的道尊青阳一战,两人轰塌了莲花台所在的云栖山脉的龙骨,又崩断了北缘四条百丈河道,可依旧没有分出生死。”
“师尊必然是被逼到了极处的,不然又怎会不顾山下那些百姓的性命,和那道尊青阳施展出这等崩坏山河的道法。他平日里最是照顾那些人的啊。”苏士川红了眼眶道。
“莲花台有个守山门的老龟,虽然没什么大神通但寿命极为悠长。据它所言,那道尊青阳与四宗联手打算毁掉莲花台立派根基,要断绝云栖山脉的百道数万年的灵气源根,想以此抽走支撑护宗大阵运转的灵力。”
“云栖山脉主脉分支何其繁杂交错,动辄贯穿北缘万里,若是毁掉这山脉中的灵气源根,别说莲花台一宗会失去根基,乃是整个北缘的灵气部署都将因此紊乱,这道尊青阳竟如此丧心病狂!师尊正是因此才迫不得已出阵与那道尊青阳鏖战六日,莲花台亦是倾巢而出与四宗炼气士作战。”苏士川带强烈的不甘说道
他是多么的希望,希望当时能够和他的师尊,和莲花台的同门一起,并肩作战!
“也正是在此次的战斗中,你的父亲陨落了,而莲花台的一千一百六十九名门徒,只有不到三百人能活着跟随师尊回到宗内。”苏士川眼中杀意弥漫。
苏士川眯着眼睛,语气逐渐越发冰冷,他说道:“莲花台外数千名炼气士都没能杀得了我师尊,那个在王朝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道尊青阳也没杀得了我师尊,可偏偏在莲花台内,在剩了不到三百同门的护宗大阵之内,师尊却陨落了。”
“而我的魂简也在那时,在延薪阁,被青萍捏碎。她是想我回来,她一定特别的无助,当时的莲花台她必定无人可再依靠。所以才会捏碎我的魂简,以此带给我一眼莲花台当时的画面。”
苏士川有些落寞地说道:“当我赶回莲花台时,一切都变了,听说自那场大战之后,莲花台的护宗大阵便一直运转至今,从未停过。而师尊陨落之后,我的五师弟张符林便立刻继任为莲花台的新任宗主,还相邀那道尊青阳和四宗领宗之人入宗!之后那盘踞在莲花台之外四宗炼气士竟就这般退了去。”
陈青玄恍然大悟道:“一定是他!”
苏士川眼含怒火,他心如明镜自然已将其中关节猜的透彻。
“莲花台护宗大阵隔绝了外界,我进不得宗内只好的山门附近徘徊逗留了数月。也真是万幸我没有直接离去,否则我又怎能找到这里。”苏士川唏嘘地说道。
“我在莲花台山门下一条僻静山道旁发现了一朵三叶莲花图案,这图案上没有附留任何的灵力气息又生了些青苔,所以寻常探查手段根本难以发现。这三叶莲花乃是莲花台历来的宗门标识,万古不变。这道三叶莲花刻画的位置却是反的,花瓣和花叶扁扁长长像人手,指着一个方向。见到了这朵不一样的莲花图案后,我便知道是你的母亲给我留下的线索。”
陈青玄神情疑惑不解。
苏士川此刻的眼神中带一丝暖意,解释说道:“当年师尊游历八荒在各地的洞天福地中采集了不少奇花异果,后来又将这些果子花草均酿成数百坛的好酒,一坛一藏埋在了宗门的后山里。”
“那地方师尊是设了禁制的,倒也不是伤人性命的霸道阵法,只不过若是触发了禁制难免是要吃些苦头。那时候青萍跟着我想方设法的去破除禁制,往往耗费数日也只能往前几步。为了记住方向我们便会在被破除了禁制的地方,留下一道宛如指路模样的莲花图案。”
苏士川继续说道:“我以那莲花的指向继续往前追寻,你母亲做下的标记极为小心,从莲花台到这浔阳城我整整花费了近四个月的时间。”
“我不知道青萍是如何逃出莲花台的,但她必定是受了不可逆转的重伤,才会在短短数年间便油尽灯枯而死。”
“若我能早一些找到这里就好了。”苏士川叹息道。
陈青玄牙关紧咬,低头不语,他依稀记得母亲当年苦苦支撑的憔悴模样。
苏士川开始沉默,阁楼里寂静到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窗外的风声像是一种呼喊,又像是野兽在沉寂夜里的哀嚎。
许久之后,苏士川打破了寂静。
“青萍死后既然没有留下任何修行法门,也不曾说出你的身世,大概便是不想你踏足这修行一途。”他像是在安慰一般地说道,但又把那句“或者她一开始便已经知晓你不能修行”憋在了心里。
陈青玄抬起头,满是血丝眼睛像是一匹深夜里的饿狼,他执拗地说道:“老师,我想修行。哪怕粉身碎骨,死无尸骸!”
苏士川深深地看了眼陈青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陈青玄再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情绪,他凄惨的大笑一声,向窗外的天空怒问道:“为何你对我如此不公?!”
苏士川摇了摇头,说道:“我见到你之后,曾多次探查过你的体质,实在怪异,不一般的怪异。”
陈青玄疑惑地看着苏士川。
“你并非是劣等的锈骨,而是·····毫无根骨,就像··就像被人齐根斩断一般。”苏士川断断续续,似乎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
陈青玄倒像是一点就通,他皱着眉眯着眼问道:“《归元经》所言,人生而两骨,一副支配肉胎皮囊,一副沟通天地百灵。原来我之所以如何吐纳吞吸都毫无作用,便是因为这副沟通天地的根骨被人斩断了吗?”
苏士川紧紧锁眉道:“不不··是又不是,斩断之说也更是完全不通。人的根骨乃是天生根本,由天灵而起,于周身而散,是承载穴窍、洞庭、紫府的先天干络,是存世之基,截取根骨等同杀人无异,可是你···。”
陈青玄眼神迷茫,似懂非懂。
苏士川解释道:“就好比一颗倒着生长的大树,人的天灵盖便是这树的根,而人身上所有的穴窍都由这树的枝干作为基石来承载。所以有的人体质适合修行,便是因为他的根骨厚重,穴窍的基石牢固,自然可以纳进更多的天地灵气,故此也被称为根骨树。而这根骨树除了是修行的基石,更是一个人存世的根本,是一个人的命基!”
“若一名胎儿先天根骨树不完整,或者在母体里便受了损伤,那此胎儿诞下之后,必定将是死胎!绝无活命的可能。而你的根骨树却好似被人齐根而断!”苏士川一脸不可置信道。
他看着陈青玄极度疑惑不解地说道:“可你······明明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