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只记得，离开药房的那天下午他吃了好几袋辣条。
传说中用地沟油制作的这种食物真的带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吃完第五袋的时候，沐雨从宿舍窜了出去，直奔操场，只留门扇一直在晃动。
夜晚的操场无比宁静，偶尔也有一对偷腥的情侣出没。
沐雨刚走到一个角落，就发现了他们。
口水的交换，身体的杂糅，以及透着的暧昧气味让沐雨感到不可思议。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有那么一瞬竟然被吸引住了，目光久久没能移开，向前的步子迟迟停在半空中，不肯落地。
“好像有人呀，这么看着真让人不舒服。”一道女声响起，混杂着口水在吞吐。
沐雨慌不择路，像只被猎枪对准的小鹿，急忙跑回了宿舍。
……
那晚，宿舍的床铺格外的硬，沐雨却睡得极其香甜。
在梦中，他到达了天堂，化身为一位受万民敬仰的王子。
他的眼前是一位皮肤白净如玉，身段婀娜的公主，而他就牵住了她的手，紧紧地，如同链锁那么牢靠。
月老的声音从很远处飘来，深沉如陷入地狱的回响。
“恭喜二位成为完美的祭品。”
沐雨惊出了一身冷汗。
脑中的声音依旧回响着：恭喜二位成为完美的祭品。
“最近怎么总是有好多离奇的梦。”
沐雨的手抚上额头，晃了晃脑袋，里面好似倒出了锈铁块。
清醒些了。
他才发现他并没有睡着，分明站在窗口俯视着校园。
宿舍里的其他五个人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动物，因为他好像站着睡着了。
“奇怪，难道是幻觉。”沐雨暗想。
……
……
万界宾馆，底层一楼。
屋内的富贵草被浇上了细雨，又精神抖擞了几分。
“沐总，不知道今天叫我来是做什么呢？”一道女声在屋内的梁间环绕，格外清亮。
说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坐下，沐阳倒没招呼，依旧在给盆栽浇水，只是细致了些许。
看起来已经是老熟人了。
那位女人便是月莲，月念的母亲。
她拿起了檀木桌上的茶杯在手中把玩，露出一抹微笑。
“还是喜欢喝茶啊。”
月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掐起在一旁盒中的的一片茶叶闻了闻，“还是这么香，和你身上的书香一样，都让人感到乏味。”
“那可不一定”，沐阳放下了浇水的小喷壶，“再调皮就让服务生把你赶了，再放狗咬你。”
沐阳微微侧身，向后瞥了一眼。
“不要，我最怕狗了。”月莲双臂环绕在一起，想想都瑟瑟发抖。
“这才乖嘛，小莲。”沐阳摸向她头发。
月莲连忙把手挡在头前，“爸，我都这么大了。不嫌害臊了都。”
“也是“，沐阳伸回了手。
沐阳很自然的坐在了地毯上，“好了，叫你来有正事，不是让你拿我这个糟老头子寻开心的。”
月莲慌忙站了起来，“爸，我之前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坐地上，有湿气，您就偏不听我这医生的话。”
“没事，医生的话我当然听，我今天就是来听听医生的话。”沐阳挥手示意月莲坐下。
月莲起初有些懊恼，这么多年了，父亲对她的叮嘱就是一概不顾，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也不是亲生的，月莲也便不再搭理。
可今日她正准备出门去“无病不入”药店，沐泽就给她打去了电话，父亲一声令下，她也就过来了。
现在听着沐阳的言语，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沐天泽”，沐阳叹了口气，像是追忆又像是惋惜，“你还记得你大哥吗？”
“不太记得。”
月莲回答的极为干脆。
本来也就是，月莲年龄还小，当初因为那件事儿才进入了沐家。
可她来的时候，大哥已经回了乡下，本来她还以为是去基层实践，拓练文笔，增进见识。
没想到，一别就是四年。
“四年前，你大哥离开了咱家。”沐阳说。
“是的，您不允许家中的任何人去查询大哥的足迹，也包括没见过大哥几面的我，甚至您说只要您在一天这件事就永远得埋下去。”
月莲的眼中充满疑惑，她又站了起来，像是在质问。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将大哥埋起来，他肯定活的像个暗无天日的囚徒，您就这么残忍吗？”
“月莲”沐阳一声呵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
月莲才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过于不敬重。
“可是什么？”月莲轻声问。
沐阳抬起手，示意月莲扶他起来。
月莲便照做了。
“终于听劝了”，月莲心中想着，松开了扶着他的手。
沐阳不假思索的走到了窗口，窗子已经被他打开了，风雪席卷了进来，落在他的头上。
看起来颇有几分圣诞老人丢了鹿车在雪中打滚的滑稽。
月莲不经意失笑，“还是那么不听劝。”
这次她不再心中思索，而是说了出来，声音格外大，直达沐阳的耳中，和风雪一样在嘶吼。
沐阳关上了窗子，或是为了躲避月莲的戏说。
他走了过来，坐在了屋内的那张软软的长椅上，一陷进去便不想站起。
沐阳招了招手。
月莲自然懂，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旁。
“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一生总有那么多意外，我怕我到头来还没……”
月莲打断了沐阳，“爸，您乱说什么，离百岁还远着呐。”
沐阳神情凝重，久久才开口，心中已经思索了不下千遍。
“天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怎么样的脾性我了如指掌，但那天，那天让我付出了一生最宝贵的记忆。”
月莲看着沐阳说话时的深重表情，不禁有一丝担忧。
“爷爷……”
“没事”，沐阳抹了抹眼角，“四年前那天下午，医院给我打来了电话，我驾起那辆黑色轿车直达急诊室，我本以为他出事了，迫切地请求医生让我见他一面，因为这可能是最后的一面，可医生的神情是那么的冷漠，她说，你走。”
月莲听得出神，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似乎比沐阳更甚。
“那之后呢？“月莲显得更为慌张，或是迫切，“大哥，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他”，沐阳摇了摇头，“当我责骂医生的无情时，天泽他从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依然记着我转过身时他的头上，手上满是鲜血，脸部划破了三道口子，像是被猛兽挠了一样，他整个人瞬既跪在了我的面前。”
沐阳顿了顿，他的声音静谧的可怕，
“然后，他说，我好像杀人了。”
月莲强忍住着慌乱，即便是她这样解剖过无数尸体的的医生，也感到可怕。
“没错，我当时感到恐惧，天泽是一个性格沉稳，为人友善，甚至从没有和人小打小闹过的人，我为此还常说他怯懦，娶到媳妇都搞不定。”
沐阳低下头苦笑，继续说：“根据警察的询问，我才知道是天泽主动动的手，而且受害者只是你洛阿姨的邻居，已经娶妻多年，天皓非要说他强了洛阿姨，而且他亲眼所见。”
“洛阿姨的邻居，刘老根吗？”想着，想着，月莲神情骤变，“他不是无法生育吗？不可能和洛阿姨，除非……”
月莲看向沐阳，眼神中有恐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沐阳缓缓开口，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他讲出时依旧有些惊悚。
“人格分裂。”沐阳说。
月莲没敢说什么，她还是怕沐阳有些承受不住。
也只有她清楚，人格风裂，那就意味有着另一个人做了你从不敢做的事儿，而且毫无目的，如果有的话，那便是幻觉。
沐阳缓缓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反而精神了几分。
“四年了，他走了四年，可他不走的话……“
月莲扶住了沐阳，他挤在月莲的怀中，竟然哭了起来，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两鬓也再添了些斑白。
月莲又何尝不是呢？
四年的光阴匆匆而过，四年前就连万界宾馆，这座沐阳中文网所有作家的居住地都还没建起来，一切都是旧相片里的旧留影，让人不想记起。
可谁都知道这座宾馆并不是沐阳的设计手笔。
谁都不知道这座宾馆乃至沐阳中文网的真正老板一直都只有他一个。
窗外的凉风卷进了些雪，在进入房间的一瞬似乎全部变为了白气。
沐阳和月莲一起望向窗外，视线全部被遮住了，没能透出一丝缝隙。
雪下得更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