谧夜静沉,月上西楼。
深宫阁楼环环相绕,惨淡的月光渗透不过云层,故而只在云层缝隙处能溢出几缕月色。
两对宫女正垂眼凝眸一步步规规矩矩的出了宫灯映的灯火通明的宫殿,偶尔几块青石板上折射着银色的月光,再折射到她们脸上,便是规矩的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无表情。
宫中便是如此。
木纳的活着,伺候着,忍耐着,就是一生。
墨非离抬脚轻点檐角,惊醒了一只睡在屋檐瓦片旁的野猫,野猫惊叫了一声,飞快跳到地面,哀怨的跑远。
宫女们始终面无表情。
皇上寝殿内。
皇上正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眯眼歇息,面前站着两个黑衣人。
他揉着太阳穴问:“可找到九皇子的踪迹了吗?”
黑衣人摇头。
皇上蹙眉,心里存疑:“那可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黑衣人再度摇头。
皇上面色上终于有几分怒意,他拍着榻抬起半个身子责骂:“都几天了,朕把你们派出去几天了,现在却告诉朕你没有任何收获是吗?”
黑衣人立刻拱手跪下。
皇上疲累的很,他眸色透着几分无奈的薄凉,半晌才又道:“你可发现九皇子的丝毫生机?”
墨非离虽然是杀神,多少人唯独避而不及,可到底是这东陵的守护神,若是没了他,那边疆和这周邻的战乱又该如何平息?
黑衣人思忖片刻。
最后才终于哑声开了口:“皇上,奴觉得九皇子此事断然不会是意外。”
皇上的手微顿:“你是说有人害他?”
“奴是这样想的。”
这暗卫跟了他十几年,他所分析出来的事情大多都是有根有据的,断然不会空口无凭的说一些废话。
也就是说他一定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皇上问:“此话怎讲?”
暗卫俯首拜下去,撑身起来道:“奴去那断崖看了下,发觉四周有血迹和打斗痕迹,可唯独没有野兽活动的迹象。并且……并且那些大人们说此地有野豹出没,可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野豹出没过的证据!”
皇上视线微顿。
“你是说内奸?”
暗卫不再说话。
皇上思忖片刻,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最近这段时期不要再出来。或者……你先去清河王府看一下,说不准这是老九和朕玩的一个瞒天过海。”
暗卫退下。
屋子里的宫灯被风吹了吹,忽明忽暗。
皇上察觉到几分凉意,刚要开口叫宫人来关窗,忽的看到站在窗台的那人。
剑眉星目,唇色如霞。
身着一身玄衣,面色有几分苍白。
皇上吓得当时站了起来。
墨非离径直走过去,在皇上面前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父皇。”
这一声父皇叫出来,皇上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急忙上前把墨非离扶了起来。
“老九,你这是……”
墨非离简单几笔带过,“儿臣去打猎,路遇一只野豹,一时兴起想捉住它,没想到它奸滑异常,最后选择和儿臣同归于尽共坠深崖。”
皇上蹙眉道:“后来呢?”
“后来儿臣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刚回了王府换了一身衣服,担心父皇担心便连夜赶来,以让父皇宽心。”
皇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心中存疑,但是还是没问出来。
“没事就好,那你为何不让宫人禀告?”
“一重过一重的关卡太过麻烦,儿臣担忧父皇会因儿臣而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便只能冒世间之大不为赶来,望父皇恕罪。”
皇上也是刀尖上走来的这一路,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坐上了这遍地陷阱的龙座。
他哪能不懂这墨非离话中的意思。
——野豹,小人也。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墨非离最近竟然这般会顾全大局,并不似以前那般意气用事了。
也不知是否是有人在后面指点。
而若是当真有人指点……
皇上松了一口气,又叹息道:“看来,你应当和你新婚妻子相处的还算可行。”
墨非离自然知道他把一切功劳都给了云若烟,但是现在也不想再辩驳什么,便也应了。
最后,皇上问:“你打算如何把你大难不死的事说出来?”
墨非离思忖片刻道:“父皇,我自有办法。”
出了宫门,墨非离就看到蹲在角落里的云若烟。她把挑着的宫灯灭了,正一个人胆小的蜷缩在角落里,若不是他眼神好,还真是不容易发现她。
他稳稳停在她身边。
云若烟立刻就跑到他旁边,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一边睁着眼戒备的打量着四周。
墨非离蹙眉道:“你怕什么?”
“鬼。”
“你佛门众人也怕鬼吗?”
云若烟切了声:“菩萨佛祖我都怕,鬼怎么就不能怕了嘛。”
好吧,一肚子歪理。
墨非离提力在腹腔中流转,感觉身体中已经在渐渐回力。
不得不承认,云若烟还是有点用的。
他侧头道:“现在去哪里?”
云若烟立刻道:“去雪山采访一下雪山大祭司!”
“嗯,然后?”
云若烟道:“然后求他拿出他的雪莲来给你调养身子啊。”她一幅看智障的眼神打量着他,“你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只是……”
云若烟不急不缓的接过话来:“只是腹腔处感觉有一道看不到的屏障妨碍着你是吧?你想提起全身力气可不能提起,最多只能提起三分,对吧?”
墨非离这次没有拒绝的话。
他皱眉道:“然后?”
“你这是虚。”
墨非离额上青筋跳的很厉害,他一把抱住了云若烟的腰,逼迫她抬起眼和自己对视,眼里似是蛰伏着一只猛兽,他冷声道:“你想试试?”
“……”
云若烟打了个哆嗦。
当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喂喂,我再给你治病哎,哪有你这样的!”
不过……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偷偷打量着墨非离的脸。
这墨非离生的还算可以,特别是这么抱着她的时候,那邪魅的小眼神和微微带了点挑衅的轻笑还真是撩人!
不过咳咳。
她可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能被这一点点美色所折服?
胡闹!
“咳,我刚才已经问过长命,她说雪山就在王城往东不远的距离,在你入宫时我也给管家说了,就说你已经回来了,只是现在在养病,所以不能见客。我和你都有三天假期,也就是说,这三天你必须得弄到雪莲。”
墨非离表示他身体还算得上挺硬朗的。
“我用不着所谓的雪莲,我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并且我该回军营了。”
“你可以往后拖延几天,为了你的身体安全着想嘛。”说着云若烟又切了声:“其实你不就是不想承认你虚嘛!”
下一秒墨非离脸色铁青的作势要去拔剑。
云若烟立刻改口:“你这不是虚,是病啊!不治是不行的!”
墨非离松手。
云若烟松了口气继续道:“你体内的毒素有两种,一种是姜贵妃给你下的,一种是谁下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两个毒在你身体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感,也就保持了你的安全。”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才继续道:“但是现在少了一个毒,也就证明你现在体内的另一种毒开始兴风作浪了,懂不懂?”
墨非离思忖道:“一知半解。”
“这就够了。”云若烟踮起脚尖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我们现在出发吧,还有三天的时间,路上需要用一天,说服那个大祭司也就只有两天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啊大兄弟。”
墨非离嫌恶的皱起眉。
他非常鄙夷那一句“大兄弟”。
“可带了干粮?”
云若烟跑到角落里提起自己的小包裹递给他,邀功似的,“你看!”
“……”墨非离皱眉,“都是甜的?”
“对啊,我爱吃。”
墨非离额上青筋跳的历害:“我不爱吃。”
“谁让你不准备?”
“……”
云若烟这一路也算得上尽心尽力。
墨非离本来想着她这一路定然颠簸的历害叫苦不迭,谁知道她竟然还算得上镇定自若,除了一路骑马做的她屁股疼。
墨非离很无奈。
“你屁股上都垫着垫子了还觉得疼?”
云若烟可怜兮兮:“疼。”
墨非离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炸了:“那怎么办?”
“歇会歇会……”
于是分明是半天的路硬是走了大半天。
墨非离额上青筋跳的很厉害。
天阶夜色凉如水。
惨淡的月色透不过云层,天地只留了一色如墨。漆黑的荒山连一丝风声也无。远处似有条纽带泛着幽凉的光华,悠然直通天界。细看是由玉石砌成的石阶,一级一级幽深蔓延至这孤山深处。
云若烟神色复杂。
“这就是雪山?”
墨非离冷冷看她:“你拿着的地图你选择的路线,现在是在问我吗?”
“咳咳……”
云若烟查看着这荒芜的地方,看着这台阶皱眉道:“这台阶有多少级?”
“两千。”
“整?”
墨非离点头:“整。”
“为什么弄这么多,又弄的这么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