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丹堂的小伙计看到黄大夫陪着女东家出来了,立时抖擞精神准备表现自己。
可还没等开口,他便看到女东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位进店没多久的姑娘。
看着大堂上默默对视的两个眉眼相仿的女子,小伙计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看东家这样子似乎认得这位姑娘,可这姑娘却是前来求医的,所以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与澄丹堂的女东家有几分相似吧!
所以……
难道她竟是女东家的私生女?!
小伙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眼前的这位女东家是老东家的二姑娘,听掌柜的说女东家是五六年前才成的亲。按年纪应是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的……
杨昕言此时可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她永远记得当年爹爹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情形,当时爹爹的表情与此时她面前女子的表情几乎一般无二。
他们似乎都通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东家?”方才为女子挑帘的老者打破了沉默,“您认得这位姑娘?”
女东家被问得一愣,眼中划过一丝茫然,缓缓摇了摇头。
杨昕言叉手为礼:“没想到澄丹堂的东家竟是位如仙子般的姐姐!真是失敬,失敬啦!小女子今日前来是专程来请黄大夫瞧病的!”
说着她转向一旁的老者:“想必您就是黄大夫了吧?”
黄大夫见这姑娘原来是寻自己瞧病的,忙点了点头,可还没等他张口,一旁的女东家已然先他一步开了口。
“治病救人自然是我们澄丹堂的职责所在!只是,姑娘的容貌竟酷似我的一位故人。请恕我冒昧,不知姑娘可是……姓杨?”
杨昕言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
她本以为爹爹说她像婉茹姨,不过是因为思念太深罢了。
可今日看来,竟是她错了。
看着那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睛,杨昕言微微一笑:“能与姐姐的故人长得相似,真是我的荣幸!小女子……”
就在杨昕言想说自己姓江时,对面的女东家突然上前一步,将手按在了杨昕言的手臂上。
杨昕言本也没有对这位女东家设防,当对方靠近,多年习武练就的警醒让她下意识想要闪避。
但她硬生生地忍住了这种冲动,站在原地没动。
在黄大夫和小伙计看来,他们东家还没等人家姑娘说完话,便扑过去握住了人家手臂。
小伙计惊讶地长大了嘴,女东家看起来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如此沉不住气?
难道……
难道真被自己猜对了?!
素来沉稳的女东家此时已顾不上别人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需要确认一件事。
握在杨昕言臂上的手缓缓收紧。
杨昕言压下心中升起的惊诧,面上一脸疑惑道:“您这是……”
“九玄锦衣!”女东家猛地抬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杨昕言:“你,你真的是……”
话未说完,她又连连摇头:“不对,不可能!你今年多大?有十五岁么?你,你不是……”
她说话颠三倒四,可杨昕言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竟以为自己是爹爹和婉茹姨的女儿。
可年纪又似乎不对。
杨昕言在心中叹了口气,九玄锦衣都被人家摸了出来,再想不认怕是都不行了吧!
抬手握住对方手腕,杨昕言轻声道:“我当然不是,我只是爹爹收养的女儿。”
“收养的女儿?”女东家震惊地看着杨昕言,半晌方道:“你爹爹,你爹爹他……也在历陵?”
杨昕言点点头:“他与我说的病人在一起。”
真是没想到啊!她第一次进澄丹堂,竟然就碰到了慕容家的人,而且还被识破了身份。
可奇怪的是,眼前这位女东家对爹爹似乎并没有恨意。
她原以为慕容家的人因为婉茹姨的死,都对爹爹恨之入骨。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你们……”女东家缓缓松开杨昕言的手臂,“是从西京来的?”
杨昕言默了默,摇头道:“爹爹从没带我去过西京。”
在女东家惊讶的目光下,她又补充道:“自天玺二十八年爹爹收养我后,他再没回过西京!”
她就是想要慕容家的人知道,爹爹这些年有多自苦。
“这些年,爹爹带着我四处游历,除了京州和益州,别的州府几乎都走遍了。”
京州,乃是西京所在之地。
益州,乃是慕容家所在之地。
女东家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似泫然欲泣,又似悲喜交加。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突然冒出的诸多情绪,对杨昕言道:“走吧!我随你前去瞧病!”
一旁的黄大夫下意识地出声阻拦:“东家,这怎么使得?”
若是让掌柜的知道他在的情况下,还让东家去瞧病,那他这饭碗岂不是要不保了?
可女东家的语气却不容置疑:“黄大夫你就留下坐堂吧!这姑娘朋友的病,我去即可!”
说完,她转头对伙计吩咐道:“去告诉岗梅让她带上我的药箱,再通知岗松去套车!”
女东家转向杨昕言,语气温和:“我们坐马车去,这样快些!”
她亲去瞧病,对小黑而言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对爹爹……
杨昕言心中清楚,这位女东家不过是想去见见爹爹罢了。
可是爹爹想不想见她呢?
自己把她带回去,爹爹会不会生气?
满心纠结的杨昕言与满腹心事的女东家上了马车,赶往小白家。
马车上,看着欲言又止的女东家,杨昕言率先开口:“我唤您婉莹姨,可好?”
慕容婉莹惊讶道:“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杨昕言点头:“爹爹与我说过一些往事。”
她顿了顿又道:“您可以唤我‘言儿’。”
慕容婉莹讪笑一声:“瞧我糊涂的,竟忘了问你闺名……”
“您没忘啊!”杨昕言有心调节一下车厢中的气氛,语气俏皮道:“您不是一开始就问了嘛!是我还没有回答您。我姓杨,名昕言。”
“昕言?”慕容婉莹唇角勾出一个微笑:“是哪两个字?”
“日斤昕,言论的言。”
“日斤昕,言论的言。”慕容婉莹重复道:“是有何寓意吗?”
“有啊,杨家这辈的女儿本是嘉字辈,可爹爹说:‘昕,旦明日将出也。’他喜欢这个字,让我在外边时,就叫昕言。”
“但明日将出也?”慕容婉莹喃喃道。
杨大哥,你这是经历了太多黑暗,迫切地想要寻找光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