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西京?
杨昕言其实是没想过的,但爹爹既如此说了……
“爹爹是怕梁怀名找他兄妹麻烦?”
杨承煜摇头:“梁怀名那边为父自会处理,不会再让他为非作歹。我不过是觉得他兄妹二人孤苦无依,而你又与小白有些前缘,带他们一同上京,既可解他兄妹窘迫,又可与你作伴,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昕言想了想,她知道爹爹是怕她头回进京难免拘束,为此想要为她寻个同伴。
她感念父亲的细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爹爹说的是,我这就去问问小白,看她是否愿意。”
“一同去吧,”杨承煜迈步向门外走去,“正好去瞧瞧小黑。”
杨昕言这才想起她这一早被那首打油诗所扰,竟没顾上去瞧一瞧小黑的伤情。眼见爹爹推门而出,她也急忙跟了上去。
……
茗和居的小伙计打着哈欠从后厨端出了为客人准备的茶点。
“收起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站在楼梯口的掌柜皱着眉训斥道,“给我精神着点!”
“掌柜的,这也太早了!”小伙计撅着嘴抱怨,“这还不到辰时呢!”
掌柜的一眼横过来:“客人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不管什么时辰,只要客人来,就得伺候着!别耽误了,快给客人送过去!”
眼见小伙计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掌柜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压低声音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傻?没见那客官出手有多大方?伺候好了,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原本还没精打采的小伙计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光道:“嘿嘿,您说的是!说的是!多谢小舅提点!”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是小声,说完便端着托盘精神抖擞地上楼去了。
看着外甥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掌柜的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像他娘亲,果然是随了他那傻里傻气的爹了!
小伙计可不知他又被舅舅嫌弃了,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突然想起了方才店门口的情形。
舅舅明明一开始也是婉拒了那位客官的,他们茶楼平日里可都是巳时才开门的。
但后来舅舅怎么就又客客气气把人让进来了呢?
那时他躲在舅舅身后打哈欠去了,然后……
小伙计的眼睛亮了亮,他想起来了!
那位客官将一件物什抛给了舅舅,那东西闪着银白色的光,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舅舅手中。
那么大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吧!
我的天!小伙计激动不已。
想起舅舅说的话,他更是摆出了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
“客官,您的茶点!您请慢用!”
可是,那位坐在窗口处,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客人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热情。
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的眼睛依旧盯着窗外,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这个热情的小伙计。
受到冷遇的小伙计却没有气馁,他拿起茶壶为客人倒了杯茶,殷勤道:“客官您尝尝,这是咱们茗和居新到的浮梁仙茶,此茶入口圆润,满口生香……”
原本盯着窗外看的客人听了小伙计的话,突然转过头来看了小伙计一眼。
那眼神锐利如同利剑!
这一眼把小伙计吓得心头狂跳,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位客人却已面带微笑地端起了那杯热茶。
一时间,小伙计还以为刚才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
刚沏好的茶水还有些烫,客人并未饮下,只是将茶杯放在鼻端轻嗅。
“嗯,茶汤清亮茶香馥郁,确是好茶!”
“客官说的是!”小伙计被这话鼓舞瞬间精神大振,他指着桌上一盘圆月般的点心道,“现在时辰尚早,客官想必还未用早饭吧!这桂花茶饼乃是加了茶油制成,这一口咬下去,茶油的清香,丹桂的芬芳,通通都入了您的口!若再饮上一口浮梁仙茶,那滋味可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客人听了这话,放下手中茶盏,捻了一块桂花茶饼,轻轻咬了一口。
小伙计紧张地盯着客人的表情,心中暗暗祈祷今日的茶饼一定要比往日更加香甜。
只见客人缓缓咽下口中茶饼,唇边扬起一抹笑意:“这茶饼虽看着干硬,可入口却酥松香脆,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客人的话让小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就在他准备要介绍下一盘点心时,客人却率先开了口:“我这是头一回来历陵。小二哥听口音是本地人吧,可否给我介绍介绍历陵的风土人情?”
说完自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于桌上,面带笑容地看着小伙计。
小伙计的全副身心都被那块银子吸引了。舅舅说的果然没错,这位客官果然大方!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小伙计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客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的!”
客人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窗外:“街对面那栋紫气东来阁可是你们历陵梁老爷的产业?”
小伙计没想到客人的第一个问题问的竟是这个,愣了一愣后才道:“是啊!那……”
小伙计一边答话一边下意识地向窗外瞥了一眼,可这一眼却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连手中的银子都扔了出去。
他看到了什么?那紫气东来阁的房顶上怎么有个吊死鬼?
“吓到了?”看着明显被吓到的小伙计,客人声音柔和,“别怕,那是个活人!你瞧瞧,他是不是就是梁老爷?”
什么?是个活人?还是梁老爷?
小伙计壮着胆子向窗外瞅了瞅,那被挂在房顶之人身上只着了一件破破烂烂的中衣,肩膀、肚腹和大腿以下的衣裳全部撕破,一条条的垂挂在身上,随风摆动。
最惹眼的是,那人的头发几乎没了大半,尤其左半边几乎露出了头皮,而稍好一些的右半边也是稀稀拉拉的几缕,没精打采的垂下,遮住了那人的半边脸。
这人这么惨,能是梁老爷?他怎么会被挂在房檐上?
还有这位客官,见到如此景象,他怎么还能这样冷静?
仿佛看懂了小伙计的想法,这位客人挑眉奇道:“看你这样子,竟是毫不知情?你没注意到今天你们门外格外的热闹吗?如今怕是大半个历陵城都知道这梁老爷被人挂在了紫气东来阁的房顶上!”
看小伙计一脸惊讶的样子,客人勾唇一笑:“我一早赶来,瞧来瞧去,就数你们茗和居位置最好!当时我便想,若能坐在三楼靠窗的位子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伙计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客官一早来敲他们茗和居的门,竟是为了寻个最好的位置看热闹!
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小伙计正想着向客人多打听些消息,但客人却已把头转向了窗外:“看,梁家人找来了!”
就在小伙计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时,客人却突然回头:“我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去忙吧!”
小伙计呆了呆,这位客官这么爱看热闹,竟然不懂得看热闹的真谛!
看热闹当然是大家一起边看边讨论才带劲呀!
小伙计缓缓转身,撇着嘴摇了摇头下楼去了。
确定小伙计走后,那客人抬手自怀中摸出了一只只有成人半个手掌大小,通体雪白的小鼠。
他刚刚摊开手掌,那小白鼠便扭着身子跳到桌上,向放点心的盘子直奔而去。
一根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小白鼠的尾巴。
小白鼠徒劳地蹬着它的小短腿,喷香的食物就在眼前,可它无论怎么努力也够不到。
小白鼠停止了挣扎,回头看向主人,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睛中似乎满是困惑。
它的主人轻笑一声将它拎起:“还没干活就想吃东西了?”
被主人扔在窗台上的小白鼠不情愿地扭扭身子,将头伸出窗外,四处嗅了嗅。
窗外似乎没有它喜欢的味道,在窗口转了一圈的小白鼠扭回身来盯着桌上的点心。
“没有?”小鼠的主人抬头看向窗外,梁家的人已上了紫气东来阁的三楼,似乎想从窗口把梁老爷救下去。
“她……居然没来?”想起昨夜那轻盈如飞花的姑娘,秋月白缓缓勾起唇角,他笃定她会来,可她却没有来,这可真是……
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此时若是不来,那怕是不会来了。那么有趣的姑娘,他还不知道她的闺名呢!
可他没有时间了,他今日必须离开历陵。
秋月白伸手将眼巴巴瞅着点心的小白鼠拎回桌上,放在那块他咬了一口的茶饼旁:“吃吧,看你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