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199100000002

第2章 名动公卿时

一枚扫把般的流星划破苍穹。

史官秉笔直书:我朝储君诞生了。

这便是持盈在史书上揭开璀璨一生的开端。为此,持盈仇恨了兰台史馆十来年。

仇恨方式便是搜罗兰台史馆的罪证,再怂恿昭文馆的同窗,让这帮贵族子弟传达给他们在朝中为官的父亲,具表弹劾。

然而每一次针对兰台史馆的攻击都如泥牛入海,不曾动摇兰台分毫。

持盈唯一一次动用御史台,结果是御史台的年度重磅弹劾无差别攻击造成了朝中人人中招,除了兰台。

兰台,在满朝沦陷中一枝独秀,滴水不漏,所有攻击对其无效。因为一个人。

兰台令,白行简。

自从白行简掌管兰台以来,从未有人能在兰台掀起浪花,而那些个妄图在兰台兴风作浪的人,无不是被白行简黑了一笔,轻则贬职流放,重则砍头抄家。

持盈动用御史台的后果便是御史台集体大换血,持盈则被禁足。若不是父君心疼,跟母上好说歹说加撒泼,母上为了安抚父君情绪,才勉为其难饶了持盈这回,禁足半年改为三月。持盈觉得自己一定不是亲生的。

“殿下,快醒醒!那个谁来了!”

原本淹没在聒噪声中打瞌睡的持盈,因为陡然的寂静,以及后排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拼命脚踹她的凳子,她睁开朦胧睡眼朝学殿门口瞄了一眼,顿时睡意全无。

帝国顶级学院昭文馆内端坐了二十名学子,这座皇室与贵族学堂,因无人敢约束,馆主被气跑了五任,各科目任教的学士轮换如走马灯,几乎无人能任职满一年,却有一个例外。

没错,就是那个兰台令!

两年前,白行简被苦恼得失眠的陛下一纸诏令,任命为兼职昭文馆学士教习,教授史学。昭文馆学子听闻这一噩耗,当时就震惊了,哭着要退学,最后当然是被他们的爹给抽回去了。因此也只有在他的课堂上,众学子忍气吞声保持肃静,因为这个人,他们得罪不起。这是他们的爹的血泪教训。

此刻,那个提起名字就让人心惊胆跳的兰台令,正步履缓慢地走入学殿。事实上,学殿里陡然肃静,并非因为大家看到他来了,而是,听到他来了。手杖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穿透了满殿的笑闹声,被身经百战后练就敏锐听觉的大家准确捕捉。那时,他尚在二十丈开外的垂花回廊上。

持盈擦掉书上可疑的水迹,勉强直起腰,余光投去一瞥。

白行简左手握卷,右手拄杖,并未穿儒士学袍,而是他坐镇兰台时的一贯衣着,葛巾束发,窄袖袍衫。他迈步徐缓,必须倚仗右手边的支撑才能行得平稳。

兰台令腿脚不便,众人皆知,但他行步除了不快以外,几乎看不出与常人有异。反倒因为他相貌清秀,拄杖缓行,京中有人不怕死,评其为:巍峨若玉山。

这座玉山迈步上了教习台位,又徐徐在椅子上坐了,将手杖靠向案台,摊开书卷,不假辞色的面容一抬,望向众学子。

持盈因为身份的关系,坐在最前排,当然此刻她宁愿自己是某位大臣家的纨绔官二代,便有资格坐在最后排,或者干脆不入昭文馆最好。这个念头一旦生起,她心思一动,立即付诸行动。

趁着白行简还未开口,持盈霍然起身:“夫子,学生有眼疾,太近了看不清楚,想同最后排的同窗换个座。”

说罢,既不等白行简应允,也不待那个倒霉同窗反应过来,她径直走向最后排,众目睽睽之下,鸠占鹊巢。那只不得不搬迁的倒霉鹊哭丧着脸,顶着巨大的压力,换到了最前排,在白行简的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地坐了。

这个插曲,众人未曾料到,不由敛声屏息。就在他们做好心理建设,等待一场严厉训斥并接受池鱼之殃时,眼前这位能止小儿夜哭,在学子们交流中以“那个谁”代称的兰台令,竟对这段插曲置若罔闻。

“今日要讲的是,史书的体例。”白行简背靠椅背,目光漫漫掠至案外,一句话便将众学子逼入噩梦绝境,“哪位姑且作答一下。”

众学子不约而同低下头,此刻绝不敢与夫子做目光交流,那是自寻死路。

低头慢了一拍的那只倒霉鹊首当其冲入了夫子的法眼:“孟公子,你且说说。”

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孟光远觉得今日一定诸事不宜,原本他就不爱读书,非被他爹撵来昭文馆,好不容易盘踞了数月的最后排宝座,又被皇太女殿下强势夺走,眼下自己又沦为了解救众同窗的炮灰。

孟光远听见周围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却是大气不敢出,顶着白行简的注视,他决定放弃挣扎:“回夫子,学生驽钝,答不出来……”

白行简并不以为意:“那你觉得谁可替你作答?”

孟光远面上一呆,犹豫着环视一圈,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同自己有着真挚友谊的小伙伴们纷纷扭头,他的内心崩溃了。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有一双目光,如明珠,如灯塔……

“持盈殿下可替学生作答!”孟光远死死抓住救命稻草。

然而被他抓住的救命稻草正在神游天外,蓦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持盈一愣神,不知发生何事。孟光远重复了一遍夫子的问题,求救的可怜目光投了过来。

持盈看了白行简一眼,发现那人果然自始至终就没正眼看过自己,大概是当她不存在。她对他宿敌般的对抗,想必他早已察觉,她被禁足的事,定然也是他从中作梗。如今学馆里借机给她挖坑?她偏不让他如意!

“编年体、纪传体、纪事本末体、国别体、通史、断代史。”张口作答,一气呵成,全拜她那三岁时就逼迫她早日习得满腹经纶、造就一枚学术型储君的父君所赐。

同窗们早习以为常,从小这位皇太女就是京城家长们普遍引用的“别人家小孩”,是他们幼年的最大敌人,只不过长大后他们才想到反问爹娘怎么不是别人家的家长。将持盈一手打造成这般凶残的,正是她父君,当朝陛下的凤君,据称是学问无双的世家公子。有其父必有其女。

当然,也就学问好,德行上嘛,民间称“祸星降世”,看看兰台史馆秉笔直书所遭受的攻击就大家都懂的。

持盈的应答自然不会有错,但白行简也不会夸她,甚至连只言片语的评价也无。带过此节,白行简正式授课。

作为学霸,这种被赤裸裸无视的感觉,竟连学渣孟公子都不如……

持盈做了个深呼吸,君子报仇,一个时辰后不晚。

授课完毕,白行简离了昭文馆,坐上代步的轿子,打道回兰台。

兰台令的坐轿,如同他的人一样,见者走避,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据说曾经有人未给白行简的轿子让路,当岁年底考核便被降了级,此人不服,大力抨击吏部行政藏污纳垢,强烈要求各衙署透明办公。

结果如他所愿,吏部公示考核信息,将此人自十八岁至三十八岁的所有黑历史张榜公示,何年何月何日盗取邻村一头牛,何年何月何日与村中寡妇珠胎暗结。此人羞愤难当,险些血溅当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劣迹竟能被挖掘出来。后来有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吏部张侍郎心生同情,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擅长挖掘别人黑历史的衙门,出门左拐有兰台。

无人质疑兰台对历史真相的挖掘能力,然而谁没有那么几段黑历史,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大人们,混官场谁敢说自己一清二白?所以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忌惮兰台,保不齐哪天兰台令心血来潮给你写个纪传,从前种种黑历史被刨根究底,满满都是兰台令对你的爱。

所以,谁也不愿兰台令忽然对自己感兴趣,就尽量不要在他跟前刷存在感。兰台令坐轿所过之处,方圆几十丈荒无人烟,临时逃窜的不可尽数。

白行简乐得清静,对这帮乌合之众他才没有兴趣。少些无聊的官场交际,倒能节省不少时间。教育昭文馆的纨绔子弟自然也非他所愿,但陛下旨意,即便耗费时间精力与体力,他也得面不改色去应付这帮纨绔少年。

他名声在外,少年们对他多有忌惮,但总试图挑战他权威的那位除外。

白行简倚靠着轿内凭几,放松了身体,昭文馆授课太久,膝盖有些发酸。想要趁机小憩,片刻也难。

兰台令回衙,兰台正门洞开,全署恭迎。少令史、书令史、校书郎各整衣冠,班列衙署内。轿子落地,白行简拄杖走出。

“太史回衙!”喊声震天,既是迎接,也是对全署的告诫,表示若有偷懒打瞌睡的,现在可以终结了。

兰台之外,一巷之隔,便是乌台,即御史台。两台对峙,可谓势同水火。兰台因兰花得名,乌台因乌鸦得名。一个靠笔杆子黑人,一个靠嘴巴黑人,却互相瞧不上。

好在兰台正门对着的是乌台后门,这才避免了日日相对,相看两相厌。也幸好乌台墙内柏树较多,隔音效果不错。同时,很方便持盈爬上树头,趴在墙头,监视兰台里的动静。

“好大的威风,难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持盈哼了一声。

“可不!穷架子臭显摆!”旁边有人附和。

“让他显摆!就不信了,他没有把柄……”持盈应声后,猛然转头,对着一同趴在墙头的陌生男人嫌弃道,“你谁?御史台的墙你都敢爬?”

被嫌弃的男人醒悟道:“啊,不能爬的么,原来如此。我是新任御史大夫,幸会!”

持盈直接掉下墙头……

托御史台内百年柏树的福,持盈免了脸着地,可摔下来也不甚体面。

“啊,殿下,你没事吧?”新任御史大夫赶紧爬树下墙,对躺姿落地的持盈表示慰问。

“故意出言惊吓,你意图谋害本宫不成?”持盈愤愤瞪着面前做出一副关怀模样的男人。

“岂敢岂敢!殿下误会了,殿下问我是谁,我便说自己是谁,哪里有意图谋害殿下的动机呢?”御史大夫体贴地摘去持盈脸上的树叶。

“你难道不知本宫跟你们御史台八字相克?”持盈从最初的惊吓中恢复了气势,“你还高调出现在本宫面前!”

“可听说前任御史大夫跟殿下很是投缘呢!”

“所以他成了前任。”

持盈曾利用御史台攻击白行简,导致御史大夫被贬,参与此案的一众御史被撤换,御史台元气大伤。持盈也因此被罚,并被禁止染指御史台政务。若再同御史台搭上干系,恐怕就不止禁足这么简单。所以,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御史大夫,一看就不是好兆头。

潜入御史台偷窥兰台,只因监视白行简,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行迹败露,持盈只想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不幸的是,她脚踝肿成了个馒头。

因是陛下与凤君长女,自小娇惯,被当稀世珍宝孵化的持盈殿下从未吃过真正的苦头,更是丁点痛都受不得。于是,御史大夫对前一刻还气势傲然、后一刻便泪雨滂沱的殿下表示惊呆了。

“只是崴了脚而已,敷一下就没事。”御史大夫连忙安慰。

只是……而已……

这样的句式,在伤痛无限放大的持盈无法接受,泪雨滂沱转嚎啕大哭。

御史大夫绝望了,旁人听见,一定以为他在谋害储君。更绝望的是一巷之隔就是兰台,要是让兰台那帮人听见,他就可以青史留名了。以白行简惜字如金的春秋笔法,想必只需四个字便足够——杞害储君。占的四分之一个字还是他的名字,杞,卢杞。

卢杞认为自己不能做御史台有史以来任职时日最短少快的御史大夫,有且仅有一日,于是他不得不采取行动——捂住持盈的嘴!

嚎啕大哭的持盈被人为消音,气息不畅,憋得小脸通红。

“答应不哭,同意就点一下头!”卢杞恳求道。

持盈从不知屈服为何物,怎么都不肯点头。

卢杞十分挠头。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惊悚的声音——

“台主,就算为梁大人报仇,也不用在御史台……”

梁大人正是前任御史大夫。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卢杞被猪队友坑得坐实了罪名,不得已只好松手,却被持盈逮住机会,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刁民!你果然想害本宫!”

持盈咬完接着哭。

卢杞对命运的安排已然放弃了抵抗,掏出手绢准备擦头上的汗,然而这一举动又被下属自动脑补——

“台主快住手!万万不可绑架殿下!”

还扑过来将他的大腿死死抱住。

持盈暂停哭泣:“刁民!你竟敢绑架本宫!”

卢杞咬手绢,对大腿挂件哽咽道:“其实你是白行简安插在御史台的奸细吧?”

“不不,台主您有所不知,一般都是我们给白行简安插奸细,比如昨日就有线人来报,白行简极为倚重的一名兰台校书郎他犯事了!”

卢杞忘了哽咽,持盈忘了哭泣,二人却是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御史台的探子可谓遍布朝堂内外,这都是职业需求,毕竟御史台的责任就是监察百官,若是监察水准太低,挖掘不出百官背后的秘密,那便是御史失察。因此,为了业绩,为了绩效,为了保住御史台的水准与地位,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有多少使多少。不怕御史台主心思龌龊,就怕无为而治,无为即无能,这便是御史台的三观。

所以说,御史台对待百官尚且如此龌龊,对待兰台这个死对头会纯洁到哪里去?从白行简坐镇兰台,搅弄朝堂,并危及御史台之日起,御史台便处心积虑准备反击,探子眼线奸细不知派出了多少,结果竟是探子失联、眼线失踪、奸细反水……种种惨状不提也罢。总之便是从未抓到过兰台把柄。

持盈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卢杞才新官上任,正思虑怎么放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送到了眼前。竟会如此好运?

“此事千真万确,消息可靠!最重要的是,兰台后院失火,白行简却毫不知情,嘿嘿!”小御史非常笃定。

持盈并不敢太乐观:“你们确定白行简会毫不知情?而不是故意装作不知情?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蒙蔽!”

“殿下,台主,你们可听说过‘梦笔生花’?”

小御史遂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卢杞与持盈越听越惊奇,尤其持盈早忘了陛下的训诫,有白行简的把柄在跟前,她实在没有抗拒诱惑的定力。

就在御史台内密谋的同时,对面兰台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行简回衙后,每日惯例处理兰台内部事务,少令史、书令史、校书郎等人无一缺席。

“太史,近来御史台新换御史大夫,可要调查他的来历?”一名年轻的少令史争先提问。

白行简整顿袍衫,危坐案前,手臂倚着梨木凭几,对此问题不置可否。因其气质清冷,不言语时自有一股威严,当先提问的少令史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有些打颤,然而他并不知道白行简不回应他的原因。不是说好的,兰台跟御史台是宿敌么?难道兰台令竟对御史台手下留情?

白行简一双凤目如同寒夜潭水,深不见底,也从不见波澜,无人知晓他的情绪。但要在兰台长久任职,就该有个常识,兰台令不回应你,那就已经是客气的了,赶紧自己反省去,究竟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对。昭文馆的学子若知道白行简在兰台的冷酷与严厉,想必会对课堂上不仅搭理他们,还纵容他们的白夫子感激得泪流满面吧。

少令史汗流浃背,白行简只用目光示意了一名书令史,该书令史上前一步,口齿清晰流利作答。

“新任御史大夫卢杞,滑州灵昌人,父卢奕,祖卢怀慎,以祖辈功勋荫封忠州、虢州刺史,多有政绩,吏部考核得了上等,今岁调任御史大夫,接替梁舟掌管御史台。卢杞为人圆滑,治下颇有赞誉,解决过诸多疑案,尤其擅长搜集朝官罪证,手法却不为外人所知。”

这份宿敌的个人履历资料自然是最新获得,难得的不是资料搜集,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并时刻准备着,以备上司垂询。

少令史终于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这份履历着实引起了兰台郞们的注意,众人交头接耳,对面来了强敌,不得不防。

白行简听完后依旧是没什么表情,论搜集罪证的功力,前任御史大夫梁舟又差到哪去?然而那个以毕生精力打击兰台的梁舟此刻被流放到了哪里呢?

“一切如常。”白行简四个字总结应对措施,语声低沉,嗓音不大,但穿过众人耳畔,却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针,止了喧哗。

随后又处理完众人提出的诸多难题,日影偏移,已近午时。

兰台郞们纷纷告退,白行简的身体情况,大家都知道,久站或久坐都不太妙。

待众人都离开后,白行简试着借凭几与案台的支撑站起,几番尝试,都跌坐回去。他缓了口气,眼望着案台侧靠着的手杖,他必须站起来才能拿到手杖……

无所不能的兰台令,离了手杖,寸步难行。

兰台郞们不是不知道他在殿内自己折腾,但是无人敢多事,更无人敢靠近。当面来帮他,非不愿,实不敢。白行简身体上不便,却并不愿过多倚仗他人,宁愿自己费劲,也不愿他人搭手。在兰台待久了的人都知道,白行简非常讨厌身体上的碰触,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就在白行简第无数次尝试又无数次失败之际,一个不速之客一步跨进殿门,将他狼狈跌倒的一幕撞个正着。

“……”持盈保持着一脚在门内一脚在门外的姿势,她此时很恐慌,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会被睚眦必报,然后灭口吧?

白行简自然也没有料到祸星会降到他门口。

持盈在御史台参与了一场密谋,深觉此事可为。扳倒白行简,升任监国皇太女,登顶帝位,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为了获取敌情,她不惜深入虎穴,前来兰台打探情报,以确保“倒白计”万无一失。然而万万没想到,她才跨过门槛,白行简竟自己倒了,倒得与平日风度气场截然不同的画风。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一点心理防范都没有,更惊悚的是,白行简似乎也同时注意到了她,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幽光仿佛杀人灭口的前奏……

身为金贵的皇储,持盈十分看重自己的小命,当即做下决断,将迈进门槛里的一条腿嗖地收了回去,扭头装作没看见,扭身跑了。腰身灵活,行动迅捷,如一只矫健多动的兔子。

白行简见这祸星匆匆逃窜,不似要在眼下为非作歹,不由松了口气,一手重新扶上凭几,将上半身的重量支撑起。一滴汗从他额上滑下,滴落手背上。不管尝试多少次,结果依旧如此,他垂头看向自己双膝,这残躯,真想尽早了却。

汗水润到眼角,略显朦胧的视线里,那根如何也够不着的手杖忽然近在咫尺。他视线偏移,手杖拄地的一端被一只白嫩小手握着,藕色的衣袖下露出一截套着镯子的手腕,手杖另一端的手柄被送到他跟前。

持盈去而复返,总觉得倒兰台令是一回事,帮助身体有缺憾的人是另一回事。威严苛刻的兰台令暂时不在她脑瓜里的思考区,一个身残体弱需要帮助的男人是她目前正面对的。哪怕对方似乎并不乐意接受她的好意,且不喜她如此靠近,她不管这些,怕他还是够不着,又走近两步,将手杖送上。

青春洋溢又携带芳香的气息瞬间逼近,白行简的私人空间被侵犯,非常厌恶,挥手接过手杖,只想尽快远离。素来只适应兰花香的白行简被陌生的香气激得头脑发胀,身体发晃。持盈对此做了自我解读:身体不便的人,果然不能太勉强呢,还是多休息为妙。于是又上前两步,两手搭上了白行简的胳膊,将他扶着坐下。

被她搀扶的人此刻心情可谓一片灰败……

厌恶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手臂被碰触的感觉如同受刑,袖底下皮肤想必红了一片,他对别人的碰触很敏感,严重到会过敏。被强迫按着坐下的感觉也非常糟……

持盈丝毫不察,诧异于对待敌人竟能如此仁慈,于是被自己日行一善的举动所感动。进而连看白行简都不那么反感了,反倒由于距离拉近意外发觉他眉目很是耐看,虽双腿不便,却身形高挑,气质隽永,巍峨若玉山,果然不假。

他额上的汗水就要滑到眼睫上去,持盈掏出自己的熏香丝绸小手帕,给他拭汗。白行简整个身体僵硬到无以复加,强忍着才没打喷嚏,但也忍无可忍,憎恶地挥开那只手。诸多冒犯,皇储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丹青就是这个时候撞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太史公被一个貌美如仙小娇娘近身环绕、又是手挽胳膊又是擦汗这样软玉温香的惊世之景——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丹青手上抖了抖,托盘里的碗碟磕磕碰碰,发出嘈杂之音。

那两人终于注意到了丹青的存在。白行简脸色铁青,持盈眼眶却红了,刚才那一下,他打得她手好疼。

“什么事?”白行简抑制不住腔调里的怒火,这股火气尽朝丹青发去。

没有出现在合适时机的丹青遂小步趋行,将托盘迅速放置案上,目不斜视:“太史该用午膳了。”

持盈朝案上望去,见只是很少的份量,当即嚷道:“你们兰台不待客吗?我的饭呢?”

丹青呆了,他们兰台确实不待客,倒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人敢上兰台吃饭的好吗?久而久之,兰台厨堂惯例按兰台人数筹备饭食,到外地公干的人员首先要请假的就是厨堂。兰台令对奢靡浪费深恶痛绝,从他自己吃饭很少就能看出。

持盈不知道这些,自然也不关心什么惯例不惯例,总之到了饭点,从来没人敢不给饭她吃。

白行简抬手将食案推到一边,自己拄杖起身,根本没有用饭的打算。持盈从他举动中看出来,这是让给她吃,她纠结了一小下,这样随随便便把饭菜推过来也不说一声慢用简直太失礼了,她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白行简刚一离开案前,持盈便坐了下来,左手提了筷子,颇感兴趣地在菜碟里翻检,瞅瞅兰台的伙食跟宫里有什么不同。白行简余光瞥见她举止,无法理解世家出身的凤君是怎么教导儿女,教养出这样一个丫头。寻常人家尚知礼仪,这位皇储似乎根本不知礼仪为何物。大殷药丸!

丹青惊呆了,非因持盈吃相,实为兰台令让食之举,他来兰台四五年,此事发生的概率几乎是无限趋近于零。更何况,这吃货少女竟能在白行简身边用饭用得旁若无人,这份胆量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持盈将两份菜碟翻了个遍,竟是素得不能再素,一点荤沫都挑不出来,夹了几片菜叶送嘴里,寡淡少油。这是兰台令的饭食吗?持盈拧紧眉头,一脸嫌弃昭然若揭。

到书架旁拿了一卷册子的白行简看见她这个样子,只等她摔筷离去,好清静点。

丹青已经隐隐猜到这个小娇娘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降世、混世小魔王、朝堂噩梦、昭文馆总瓢把子、他们尊贵的储君殿下,所以兰台令才只能对她冷处理。

兰台饭食并非那般难以下咽,只是不凑巧,持盈吃的是白行简的那份,更不凑巧的是,白行简口味独特,不沾荤腥,饭食均由堂厨单独为他烧制。

持盈果然摔了筷子,摸过食案里的一只馒头咬了一口,然后抱着馒头哭着跑了:“你们食堂在哪里……”

白行简合上手里的册子,慢慢走到食案前,看向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菜碟,太阳穴突突地跳。丹青见状,赶紧准备来收拾,却见白行简拿起扔在食案里的筷子,伸到菜碟里夹了一片菜叶,吃了……

丹青感觉脑子里劈进了一道雷,一定是他今天送饭的方式不对!

白行简尝了菜后,心中疑虑打消,兰台堂厨并没有换人,依旧是熟悉的味道……有那么难吃吗?

然而为了证实这件事,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掀开袖子,手臂上起了一片疹子。又是肢体碰触,又是用了人家用过的筷子。

丹青心道你何必,嘴上当然什么也不敢说,赶紧去角落里翻药箱。丹青给白行简手臂上药上到一半,一名厨官匆匆跑来,跌在门槛上。

“太史!厨堂乱套了,您快过去看看!”

“就是说,你们兰台食堂坚决不肯给本宫做一顿家常便饭?”

“兰台伙食预算有限,实在做不起殿下的家常便饭!”

“那你们兰台的预算都用在了哪里?”

“洛阳纸贵,史馆开销并不小,于饭食上能省则省,殿下的一顿饭,可抵兰台半年伙食费……”

“废话少说,总之快给本宫上菜,你们要饿死本宫吗?”

白行简赶来时,堂厨围满了人,当然都是站着的,饭点到了没法吃饭,全在苦着脸围观。被围观的当事人毫无觉悟,手里馒头就着面前一大桌子菜,一面嫌弃一面往嘴里塞。厨官虽在喋喋不休地解释,却也不耽搁上菜,把今日所能上的最好的菜尽数奉上。

“太史来了!”兰台郞们给白行简让路。

发现有动静,持盈从菜盘子上抬起头,一眼瞧见白行简毫无表情的脸紧绷着,正朝她慢慢走来。持盈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嘴里,不由噎了一下,赶紧捞过旁边的大勺灌了一口汤。

白行简拄杖稳步走近,目光扫过条案上远远超过持盈食量的杯盘狼藉,奢侈浪费自不必言,顿时脸色便非常难看。

“殿下在兰台的这顿饭,记下所耗用度,报于陛下,由内库补交兰台。”

持盈叼着馒头愣住了。

厨官得令,迅速掏出纸笔盘点持盈面前的菜肴价格,如同眼下就要跟人结账似的认真。

白行简并未就此罢手,反问另一名厨官:“方才殿下还要求什么?”

“殿下要兰台给做一顿家常便饭……”

“怎样的家常便饭?”

“蟹黄毕罗、鲵鱼炙、鹅鸭炙、驼蹄羹、剔缕鸡、羊臂、串脯、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汤丸……”

兰台郞们日子过得清苦惯了,持盈索要的这一系列珍馐玉馔,别说他们尝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过。

白行简默默听完厨官记忆无差地报菜名,吩咐一名书令史:“取青册来。”

众兰台郞一听此话,均是一惊,可怜持盈尚不知自己的处境,呆呆地看他们在白行简的指令下准备笔墨。兰台不愧是史馆,即便是在厨堂,笔墨也是随手可取,饭桌掀个面,便是书案。

一卷崭新青册被书令史取来,双手将青册翻开并托起,白行简身形纹丝不动,一手拄杖,一手接过笔,手腕微抬,在下属捧起的砚台里过墨。

“丹册记勋,青册记事,今日储君至兰台,一言一行,当由史官秉笔记录,留存史馆,以备查询。”解释完自己的意图后,白行简提笔落卷,动作果决,举止潇洒,毫无商量余地。

持盈前一刻还一头雾水,后一刻便听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若是这都能忍,就不是堂堂储君了!众人只见皇太女殿下从凳子上跳下,动如脱兔,气势汹汹蹦到了白行简跟前——

扑通抱大腿!

“人家只是闹着玩的!夫子不是教育学生,要多体察民情?学生来兰台食堂体察民情发现大家都没有吃过蟹黄毕罗、鲵鱼炙、鹅鸭炙、驼蹄羹,那学生决定下回带这些来给大家尝尝,这样不好?”

咚、咚、咚……一片馒头落地声。

手里馒头掉了不要紧,兰台众人此刻全部聚焦兰台令的腿上。就是兰台里养熟的猫,都不敢往兰台令腿上跳,即便如猫科动物都隐隐察觉那是一处禁地,猫犹如此,人何以堪!

碰触禁地,还不合时宜地撒娇,她真的听说过白行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么?果然是太年轻。

对于持盈来说,以这种方式留名史册,倒不是顾忌后世骂名,后世美名也好恶名也罢,那都是浮云,但是自己的屁股是很要紧的。白行简给她留名青册,保准不出一炷香时间,她那疑似非亲生的母上父君就会命人将她提溜回宫,一边花式秀恩爱一边虐打宝宝。具体操作方式便是一方摆出痛不欲生的嘴脸打孩子,另一方则极力安慰,表示生出这样一个熊孩子都是自己的过错。两人戏份十足,被打的宝宝则只是个道具,还不准反抗。

白行简身形稳如泰山,脸上已毫无血色,浑身散发着寒潭的冷气,拄杖的手隐隐现出青筋:“松手。”平淡的两字,从他唇间发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但那冷淡的意味足以拒人千里。

那拒人千里的气场,别说持盈,就连对面御史台的台主都一瞬间冷得打了个哆嗦:“哎呀,兰台又在整什么幺蛾子?难道殿下计谋败露?”

持盈莽撞不代表她迟钝,既然有抱虎腿的勇气,就有以身饲虎的觉悟。她跪坐地上,从善如流松了手,还讨好般给理了理弄皱的下摆,以为这样就算扯平了。

满是围观者的厨堂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啪”的一声,持盈被一个青皮书册拍落双手,将她与白行简彻底分离。这一下,不疼是不可能的,但持盈忍住了。

打掉人形药膏后,白行简扬手将青册扔给一名书令史,手杖移动,携着一身怒不可遏的气场,转身离去。

持盈蹦起来抢过书令史怀里的青册,连忙翻开,只见本朝第一史官留下一行字:元玺十六年春。六字,铁画银钩,刚劲挺拔,字如其人,傲骨铮铮。

持盈嘿嘿地笑了,她不是第一次看白行简的字,母上案头奏章、昭文馆课业批注,她没少见,但从没像今日这般险象环生,九死一生。所以劫后余生的持盈殿下看到只有这一句话后,心情自然很是美妙,连带对白行简的字也有了新的品评。

当然,她心情美妙还有另一个关键原因。

转手扔掉青册,摸着袖子里躺着的一枚钥匙,持盈脚步轻盈地跳过了厨堂门槛。

厨堂众人见祸星终于走了,纷纷长吁口气,各自寻了座位坐下,一边正式开饭一边谈论方才的青册事件。

“你们说,太史真的打算将殿下的言行记录到青册里?”

“那还有假!那架势,绝不是只做做样子!再说,你们见过太史大人只说不做?”

“可为什么又没有记录?难道是被殿下气得?”

“你们见过在此之前有人敢抱兰台令的大腿?所以说何止是气得,简直是震怒!太史大人不是常说,震怒之下勿做决断,勿写春秋?”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太史大人果然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呢!

议论的人们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能将兰台令差点气出个好歹的祸首,岂是易与之辈?

午膳时分,兰台内外一片阒寂,唯有幽兰热烈地盛放在阳光下。

持盈溜达在兰台院内,没撞着什么人,一路溜到一座紧闭的朱红色殿阁前,左右四顾无人,抬头见牌额上篆书:太史阁。

一座唯有历代太史方能进入的秘密殿阁,即便是大殷女帝,也不可贸然涉足的禁地。

同类推荐
  • 不如共余生

    不如共余生

    萧腾先生暗恋萧太太各种骚操作:**第一次正式见萧太太,照镜子发现头发乱糟糟,一身臭汗,生平第一次对朋友食言,跑去买新衣服,理发,大中午回家洗澡。发现额头有几颗痘,病急乱投医,问还在上初中对化妆一无所知的妹妹有没有办法快速祛痘。**学画素描,整了一本画册日志,里面除了萧太太各种形态的素描画,还道尽了他十余年暗恋和六年等待的深情。后来这本画册日志出版,被粉丝奉为“神仙爱情暗恋宝典”。**在KTV包厢悄悄录下萧太太的歌声,发誓要当成手机铃声听一辈子。**突然频繁往QQ空间上传父母照片,解释自己跟家人感情好。多年以后,告诉萧太太他是故意的,想让她提前熟悉未来公婆的脸,等以后把她领回家见父母,她能第一时间认出未来公婆。PS:萧太太脸盲,多刷存在感才能记住脸**每天往空间上传硬笔书法作品,众人都感慨他勤奋上进。多年后告诉萧太太,他是故意的,就想让某人觉得他很优秀,跟公孔雀开屏吸引雌孔雀一个道理。**临近期末考,某人大呼考试要挂,恰逢平安夜前夕,萧先生给她送苹果,上刻“逢考必过”。**身为建筑设计师,按照萧太太的喜好设计房子。……
  • 三七年夏至(全集)

    三七年夏至(全集)

    励志言情大神未再重磅归来!呈现一场令人唏嘘的生死谍恋,潜藏希望的悲欢故事。谨以此书致敬在战火纷飞的时代,值得我们永远铭记的,付出生命和热情的那些人!烽火乱世,家国飘零,在这个战乱时代,家已亡,国濒破,归云和雁飞这对异姓姐妹花,相识又相离。当再次相逢,一个寄身于戏班,另一个则在欢场煎熬。她努力向她靠拢,终究无奈折戟。而她却不曾放弃,始终等待她归来。十里洋场,总有人想要粉饰太平,努力留住炮火中的繁华,大上海在天堂与地狱之间随意切换。她们都曾遇到爱,又险与爱擦肩而过。面对国仇家恨,个人的爱恨情仇显得那么渺小,即便粉身碎骨,他们亦义无反顾!此去经年,物是人非,浮生掠影,如惊魂一梦。
  • 暗恋请允许我喜欢你

    暗恋请允许我喜欢你

    暗恋似雨后春笋,悄然无声。他身上干净耀眼的少年光芒闪耀了鹿笙整个青春时代。“想着想着就笑了,想着想着就哭了。”一向没头没脑的鹿笙对暗恋解释到。那年分班考试她和他碰巧分到了一个考试,碰巧互抄了对方的答案,又碰巧暑假在一个补习班,最后,鹿笙碰巧的喜欢上温柔,闪着星光的肖尧。“你脸红了。”少年嘴角挂着一抹看不清的微笑。“滚!我这是热的!”少女捂着通红的耳朵,疯狂掩饰着。沙雕没脸没皮女×温柔伪腹黑男暗恋之路,就此开始
  • 且愿时光长相安

    且愿时光长相安

    “团团”是童佳珺会说的第一句词,后来成了温昱的小名。自有记忆以来,她一直追随温昱的脚步。直到有一天,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好在那些不可言说的别扭与脆弱,温昱都能懂。那个爱逞强的小哭包,他要用一生来守候。这一生有你,时光长相安。
  • 初恋和你不期而遇

    初恋和你不期而遇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超过十年,从第一眼开始,你的世界仿佛从冬天进入了夏天,从寒风萧瑟到百花盛开。
热门推荐
  • 少年之崛起之路

    少年之崛起之路

    一位从山村起步的少年,励志成为这一界最强的武者…………
  • 希望与光皆是你

    希望与光皆是你

    面对漆黑的世界,你是我的光明“楠曦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也必须是我的,谁敢抢你,我剁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把你和任何人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我永远会向你倾斜,楠曦,不要抛下我!“”楠曦,我喜欢你“”楠曦,你逃不掉的,你记惹了我,我又怎会让你逃掉呢?""薄九,你放手吧,求求你“”薄九,我也喜……“
  • 缘夕

    缘夕

    江湖少侠,诗剑双绝,游历江湖,难掩锋芒。红颜枯骨,儿女情长?心怀天下,以武止戈。
  • 春秋知夏冷

    春秋知夏冷

    如果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宋城北想,那大概他就是只对文雅色心四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只想对这个女孩儿好,给她最好的宠爱。如果你想要霸道总裁,那我就做你的梦中情人。你不是心头的白月光,你是我一生钟情,半世不悔的情深。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爸妈助考不添乱

    爸妈助考不添乱

    每年的高考不仅仅承载着莘莘学子们的梦想,也牵动着千千万万父母的心——终日为营养食谱犯愁,担心孩子的学习成绩下降而失眠,奔走呼号于各大高考招生咨询会之间……真的,身为家长,总是希望能够在孩子面临人生第一次大挑战时,尽自己全部所能助其一臂之力。这种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也患上“高考综合征”,盲目地着急,过分地担忧,导致手足无措,这只能也必将给孩子带来许多额外的困扰。这也正是作者把《爸妈助考不添乱》这本书奉献给大家的原因。
  • 猎爱100℃殿下

    猎爱100℃殿下

    病娇千金大小姐洛星星,在哥哥的生日宴会上碰到一只绝世“妖孽”!经调查,她得知此人竟然是那个整蛊业界王牌Surprise事务所的掌权人!对方谢罪的方法竟然是邀请她加入那个奇怪的事务所,还说跑两步就喘不过气的她有潜力成为事务所王牌执行人?你确定这不是搞笑?不过,难得有人慧眼识英才,洛星星就勉为其难地试试吧!谁知一试就停不下来了,她跟随着奇葩妖孽少年盛昊伦,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花艺世家的优雅千金竟然有“隐藏属性”?隔壁学院的校草竟然为 “情”所困?更倒霉的是,超级“妹控”的哥哥撞见执行任务的她,立马一秒冰山变火山!当冷酷哥哥对上绝世妖孽,事情到底会怎样发展?绝世的妖孽王子,100℃燃烧的旷世爱恋!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一定要教给孩子的60个安全自救细节

    一定要教给孩子的60个安全自救细节

    本书介绍了父母应该交给孩子的60个安全自救细节,内容包括:教孩子防拐防骗的安全细节;教孩子应对地震等灾难的安全细节;教孩子远离“马路杀手”的安全细节等。
  • 让你感动一生的小故事

    让你感动一生的小故事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都需要很多让我们感动和令我们深省的小故事,这些小故事中蕴含的哲理和智慧,可以给我们以启迪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