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已经日头西斜,崔钰已经讲了许多话,依旧谈兴不减,情绪激昂。
从早上到现在,跪坐了一天,水沅膝盖早就麻木,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知道老太守是一片赤诚,君子之礼不可费,只得咬着牙挺着。
看看天色渐晚,算算时间已经快一天未进粒米了,连忙招手叫九儿赶紧去准备餐饭。
趁着崔钰去上茅房,初吉赶紧拿来两只软垫子过来要给水沅铺在膝盖底下,水沅摇手让初吉赶紧拿走,依旧在踏前正襟危坐,静静地等待崔钰回来。
不多时,崔钰净手回到踏前,看见水沅一副谦恭的样子,不由点头:“殿下真君子也!”
两人刚说了几句,九儿便进来请两人去前堂就餐。
水沅躬身请崔钰先行一步,说要去换身衣服。
待崔钰走出园子,方才扑通一声趴倒在案桌上。
初吉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抱住水沅,水沅苦着脸道:“腿脚麻木,刚是勉力站起,这下是站不起来了,你去帮我取套衣服来,我自己先揉一揉。”
吃过饭,两人回到前厅,准备秉烛夜谈。
本来水沅怕老人家身体支撑不住,崔钰笑道:“姜太公八十三岁尚可骑马带军,老夫方值花甲,敢不效仿古人?”
水沅只得叫请崔钰坐在胡踏上,叫初吉拿来软垫铺上,叫九儿在床榻上泡上一壶茶,亲自给崔钰添上新茶,方拱手谢道:“叫崔公如此辛劳,真叫我这年轻人羞愧。”
崔钰笑道:“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能与殿下苟同者,老夫之幸也。”
水沅指着案头一摞文书笑道:“不怕崔公笑话,孤性子懒散惯了,又不善理政,更疲于文牍,今晚便以选取人材为题,与崔公研讨如何?”
崔钰点头:“敢不从殿下?”
崔钰捻着胡须说道:“诸葛孔明曾言:治国之道,务在举贤。自魏武推行九品中正制以来,逐渐成为士族把持国家甄选人才的手段。”
“能选得中正者一般需是二品,才有参预中正推举之权,而获得二品者几乎全部是门阀世族,故门阀世族就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于是在中正品第过程中,才德标准逐渐被忽视,家世则越来越被看重,甚至成为唯一的标准,到东晋末几乎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面。”
“皇权相争,权势倾覆,致使五胡南下,天下战乱,世族作茧自缚,朝廷更替频繁,为求军资,纵兵劫掠,天下世族,十存一二,士卒充为郡县官吏。而有志之士,遍布乡里却不得伸展,只得避隐于山野,惶惶终生。”
水沅道:“崔公所言极是。”
“我有一个想法,在江陵设置学府,各郡县亦设置学府,学府由各县、郡选三名德才兼备者充任祭酒、学官之职。有意愿为朝廷办事者,先在各县招贤馆报名,由各县祭酒先按照才识分为明经、实务、算术、农桑、杂学五科录为秀才,由各县每月给予一定量的学资,供其继续学习,以为养士。”
“每年由各县组织一场考试,由县令、祭酒及县中德高望重的耆老为考官,按照县域大小选出优胜者,称为孝廉,孝廉可进入各郡学府,由各郡给予更高的学资继续学习,并可跟随各县官吏实习为官的道理,此为选士。”
“每年同样由各郡组织考试,考试优异者称为举人,举人可充任各县属吏,也可进入江陵学府,由江陵学府负责其衣食住行的费用,并可跟随各郡府官吏继续实习,此为入仕。”
“每年八月,可在江陵举办一场考试,选出优异者五十位,称为进士。进士由江陵官府统一评级,分为三等,充任到郡府为官,此为考仕。”
崔钰一一仔细琢磨,拍手称颂:“好一个养士、选士、入仕、考仕,如此再无滥竽充数庸才了,可行。”
“加上一条:选材不问门第,只论德才学识。每年各县、各郡举荐的举人在江陵考试中选取人数及名次优异者,郡、县官员在考评的时候擢加一等。”
“若有江陵以外户籍的学子,准各县学同等录用。如此,可招揽天下有才之士为我所用。”
崔钰眼都直了,看着水沅细细道来,连连称是,眼中满是惊叹。
呵呵,哥是不一样的烟火,随便点燃一下,便会灼烧地老先生满眼都是羡慕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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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现任的官吏,每年由江陵学府汇同各府、郡、县的学府同样进行测试,按其优劣,分为五等,作为晋升依据,连续两次评为第五等者罢黜,选举人、进士等有才者替换之。”
右手端上一杯茶,左手扣着案几,紧锁眉头,装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要是有只烟斗就更加完美了。
Perfect。
偷眼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崔钰,问道:“崔公以为如何?”
崔钰连连点头:“殿下真是天纵之才呀,竟能想出此等选材之法,若施行之,真乃荆襄士子之幸,百姓之福啊。”
水沅心中窃笑不已,却装作受教的样子站起来拱手道:“孤乃是受崔公启发,孤不敢贪功?”
“殿下折煞老夫了,此法只需稍加修缮即可施行,老夫不如。”
有一种大学生被老教授敬仰的感觉,美滴很,美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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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孤全权委托崔公,请崔公为江陵学府祭酒,学府官员自成体系,不受当地官府制约,所需钱粮,均由王府筹办。若有不遵从官员,尽可呈报上来,自有孤为你后盾。”
崔钰离坐拜倒在地,涕泪交零:“多谢殿下信任,钰敢不倾全力以报殿下。”
水沅赶紧扶起崔钰:“崔公不必多礼,孤只是有个想法罢了,这建章立制,成立官署,招募能吏,选拔人才事务纷杂,还要麻烦崔公了。”
“殿下若不以臣卑鄙,老臣愿为殿下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