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有多大叶吹不知道,只是前些天和羊胡子吹牛打屁的时候听他大概描述过,应该相当于好多好多万个一线岛那么大。
妈呀!那还有尽头吗?
叶吹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跟着下一次远航商船出海,就做好了要把那贺州走遍的准备,那么大一片的地方,找个能救顾姨的药肯定不是问题。
倒不是叶吹真觉得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才决定出去的,只是现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顾姨和树儿肯定不用说了,长这么漂亮出去了要是给坏人看到了还得了,兔敖就更不靠谱了,傻不拉叽的,再能打又有什么用,指不定刚出门就给人阴死了。
叶吹觉得自己肩负重任。
本想问问兔敖关于贺州的事情,结果兔敖一问三不知,问他什么都说不上来,叶吹更加坚信,兔敖哪怕在贺州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傻小子,没见过世面。
这下子,叶吹和兔敖就没了话题,兔敖不擅长说话,叶吹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场面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说起来很奇怪,叶吹跟谁都能调侃几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吹牛打屁无所不能,唯独在兔敖面前不知道能说什么,每次把那几句该说的话说完就没话说了。
叶吹觉得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像他从前面对叶圆一样,叶圆总叫他要正正直直清清白白的做人,唠唠叨叨念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叶吹每次和叶圆呆不了多久就要找机会逃走。
兔敖和叶圆是两个极端,叶圆话多兔敖话少,但叶吹知道兔敖也是打从心底不喜欢他惹是生非的样子。
叶圆和兔敖总是拍着叶吹的脑袋,大声说:要认真努力。
娘亲和顾小乔总是揪着叶吹的耳朵,悄悄说:要投机取巧。
就比如现在,眼见顾小乔走上来陪兔敖,叶吹准备离去的时候,兔敖平白无故又提起了老话题:
“臭小子,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学弓箭?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学,等你学成了,我送你一把会喷火的好弓。”
叶吹嬉笑道:“兔叔,我真的不是不努力,我不想当猎户,弓箭一点都不帅!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贺州一直混不出名堂吗?你也不去多看看侠客书,哪有人靠射箭当上大侠的?
隔着老远,“piu”的射一箭就跑,别人连你的面都看不着,自然不愿意帮你编故事。
你别看我现在学棍很丢脸,但我好歹还能跟异兽硬碰硬的干一架,你看你,人家异兽都没看到你的英姿,你就一箭把它扎死了,这样的胜利一点都没有快感。
根据我多年听书和看书的经验,我就总结出来一点,要想成为出名的大侠,就要让敌人输给你之前看到你帅气的样子,就算打不过,也要抱有‘今日我虽败,但我很帅’的信念。
这样才能渐渐打出名头,你懂了吧?”
兔敖使劲捏了一把拳头,每次跟叶吹谈及这个话题都有种想把他踢到天照大陆去好好见见世面。
去问问圣八弓城是什么地方,问问姜重楼是谁。
如果可以的话,再问问兔关酒是谁。
不过这些事情顾小乔不准他说兔敖也是憋的难受,只得板起脸骂道:“不愿意就算了,你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滚蛋!”
“得嘞!”叶吹嬉皮笑脸的蹿了出去,吹着口哨跑下山。
……
叶吹今天不准备去异兽森林,因为他今天要打破自己的极限。
这些天躺在床上没有事做,叶吹所幸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千珠上面,叶吹每次受伤过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千珠内测试自己的力量变化。
因为小千珠内使用的是他的意识,所以哪怕重伤在身,意识的力量也可以没有任何影响的表现出来。
这一次受重伤,叶吹的直接将小千珠内的空间扩张到花盆的大小,算是一次巨大的增幅,花夏一眼就能感受出,叶吹的身体强度已经完全抵达了一重楼中堂的水平,防御能力虽然仍旧在一重楼通顶的位置,但明显也比没受伤前强了许多。
根据花夏的观察,叶吹的防御力现在介于一重楼通顶与二重楼开门中间。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对于修行者来说,每一层楼都是一个巨大的天堑,跨过去了,就是质的飞跃,几乎是天与地的差别,但若是跨不过去,那就只能一辈子在地下呆着。
而叶吹的情况则像是在这道天堑中间架了一座独木桥,虽然走起来很难,但却可以在两重楼中间缓慢攀爬。
换句话说,相当于别人走的平地,但是平地尽头有一堵百米高的龙门,叶吹走的就是一个没有龙门的陡坡。
修炼之人最大的对手就是那道坎,一线岛几百年来没有一个四重楼,就说明了那道坎有多么难以跨越,而叶吹,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没有坎的人。
花夏将这个可能对叶吹说了之后,叶吹又高兴的一夜没睡着觉。
睡不着觉,叶吹把心思放在小千珠里,又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一直以来,小千珠内的雾墙虽然推不动,但一直是柔软的,然而随着叶吹又往里面推进了一寸的距离,雾墙里面竟然变硬了。
不是雾墙变硬了,而是雾墙后面有一个很硬的东西,叶吹能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和那硬东西之间最多只隔了一寸的距离,或许再来一次重伤就能看到雾墙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过叶吹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咳血,没能力再去做什么事。
除此之外,叶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更种各样的东西拿进拿出。
这样无聊的轮回,每一次都要持续到叶吹大脑受不了晕过去为止,反正也躺在床上,晕过去了也没什么影响,醒了之后再重复同样的动作,然后再晕过去,周而复始。
七八天的时间,叶吹整整晃死了八只光虫,但是对于小千珠的运用程度也大幅提升,叶吹现在已经可以达到将一般的物件拿进拿出而没有感觉的地步。
现在需要锻炼的就是收放活物的能力,收放活物对于大脑的负荷完全不是死物能比的。
叶吹觉得可以进展到下一步了,这也是叶吹和花夏一致觉得当下最需要求证的事情。
“叶吹,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花夏,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两个家伙问了同样的问题,同时咽了口唾沫,同样的紧张。
花夏躺在叶吹的手心上,闭上眼睛:“死就死,来吧!”
“死就死,来吧!”叶吹躺回床上,摆好舒服的姿势,同样跟着它吼了一声,为自己壮胆。
“唰……”
花夏感觉耳旁有风声响起,同时钻过了一层奇妙的东西,整个过程极其短暂。
有海浪的声音响起,闭着眼的花夏感觉自己一瞬间穿梭到了海面上,海风海浪扑面而来。
花夏徐徐睁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是一个拳头大小密闭的空间,四周都被白雾裹住。
花夏知道,这里就是小千珠的内部。
这里有空气,可以呼吸,这里有灵气,可以修炼。
“叶吹,我进来了,这里真的可以让生命生存。”花夏短暂震惊之后,后知后觉的喊道。
叶吹没有回复它,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这一次,直接昏睡到了第二天。
叶吹一醒来就立即进入了小千珠询问花夏情况,花夏已经在此呆的不耐烦,要求叶吹立即把它放出去,叶吹自然是不答应。
一想起昨晚那股疼痛叶吹就心有余悸,叶吹可以确定,哪怕已经是第二次,自己依旧扛不住那股疼痛,或许可能不会晕过去,但也要很久才能缓和过来。
今天是叶吹复工的日子,当下不管花夏如何吵闹,叶吹一睁眼退出了小千珠。
异宝坊刚刚开门,有女孩安静的站着。
叶吹一头冲进异宝坊,扯着嗓子吼道:“敏敏姐,我叶日吻回来了。”
叶日吻是叶吹一直以来扮演的坏人,和大敏扮演的李夜钦名字刚好对称。
这个名字还是叶吹和大敏一起想的,羊胡子老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口老酒都喷了出来,李夜钦多么侠气十足的名字,经他们这么一折腾,羊胡子再听到李夜钦的名字就觉得变了味。
正在躺椅上打瞌睡的羊胡子被他一嗓子从椅子上惊下来,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吹吹弟!回来了?”
大敏惊喜一笑,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在叶吹身上扫视了一番道:“听兔树儿说你受伤了,这么快就好了?”
“开玩笑,我是谁啊!我叶日吻只有李夜钦能干掉。”叶吹露出膀子,鼓起一坨疙瘩肉,一脸自夸。
连着几天闷闷不乐的大敏终于又开始笑嘻嘻,羊胡子老头酸意十足,这丫头自从被他捡回来就没跟他这么嬉皮笑脸过。
“敏敏姐,咱们今天接着演戏?”
“今天不行,昨晚二楼的储物柜塌了,落的到处都是灰,我正愁难打扫呢,正好你来了,跟我一起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吧。”
“走着!”
两个同样消瘦的少年少女有说有笑的跑上了二楼,羊胡子则被自家丫头命令留在下面看店,不准睡觉。
羊胡子老头怎敢违背丫头的命令,不情不愿的坐到柜台里面。
楼上很快就传来一阵叮咚哐啷搬东西的声音,东西搬放好之后,又是用扫把扫灰的声音。
两个人动作麻溜,很快就打扫完了下来,羊胡子老头任务结束,又懒洋洋的躺回了躺椅上。
叶吹突然叫道:“贼老爹,这称呼挺适合你的呀!。”
羊胡子老头睁开眼:“你……你叫我什么?”
叶吹指着二楼,不以为奇道:“储物柜里掉下来的木板,上面刻了一个羊胡子的样子,下面标注的贼老爹三个字,肯定是说你,除了你谁留这么丑的胡子。”
羊胡子老头哦了一声,慢悠悠的走上二楼,在二楼呆了很久。
叶吹看了看大敏,大敏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过了很久,羊胡子老头面无表情的走下来,还是懒洋洋的样子,照常道:“丫头,我去港口坐坐。”
从里屋提出一壶烫热的老酒,羊胡子离开异宝坊,径直向港口走去。
他每日都要去那坐坐,不定时,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小岛的船夫都与他熟悉,知道他经历多见识广,看见他来了,不管时间匆忙,都要与他谈几句。
但今天不同,老头显然心气不佳,无论是谁都被他三言两语给轰走,大家都知道他这人嘴巴不饶人,也不会与他计较。
羊胡子老头从怀里拿出一块旧木板,静静的看着,就这样一个人从早上坐到中午。
酒壶的酒不少,一点一点呡也有喝完的时候。
当壶空酒尽时,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冲着大海吆喝了一声,随即转身就走,步履蹒跚的离开港口,一刻也不久留。
恍恍惚惚的回到熟悉的巷子,一身灰头土脸的叶吹正举着一把等身长的大扫帚,笨手笨脚的划拉门前的厚灰,嘴中“呸,呸”吐着误入口中的灰尘。
叶吹遥遥见到羊胡子老头,扬了扬头:“哟!贼老爹,看我把你这地扫的怎么样!”
“谁让你叫我贼老爹的,不许叫!”羊胡子老头把空壶子一丢,凑到叶吹身边,大声说道。
“叫着顺口而已。”
叶吹鄙夷的看着老头,嘲讽道:“老子想叫就叫,你这老头可别装怪啊!行了,别在这杵着,挡着我扫地。”
叶吹一扫帚把老头赶走,随后继续他的工作,羊胡子老头拿他最没有办法,大袖一甩站到一旁。
这时,大敏兴高采烈的跳了出来:“吹吹弟,你看这是什么?”
手里举着一把陈旧的小木剑,小木剑上用小刀刻了一片树叶的形状。
小木剑的主人那时候还不会写字。
叶吹拿起小木剑看了看,突然瞪大了眼睛:“这是我的小木剑!你竟然没扔?”
叶吹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是看着羊胡子。
羊胡子无言以对,冷哼一声撇过头。
叶吹一看到小木剑就突然来了兴致,举着小木剑很夸张的劈砍空气,嘴里嚷嚷着“叶氏剑法”,学着说书人经常模仿的属于剑客的爽朗笑声。
大敏拍着手笑得肚子疼。
羊胡子却失了神。
叶吹拿着小木剑哈哈大笑的样子很滑稽,任谁看了都想嘲弄一番。
在羊胡子眼里同样如此,像个傻子一般,滑稽的眼熟,越看越熟悉。
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同样滑稽的傻笑,一模一样。如同逆转时光的指针,跨越二十年的时间,两个身影逐渐重合。
羊胡子其实不是大方的人,更不是马虎的人,可总是会让叶吹钻空子骗到各种各样的东西。
大敏早就看出来师傅的心思,可羊可胡子老头宁愿装傻也不愿承认他其实很喜欢叶吹,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为什么会喜欢叶吹的理由。
直到这一刻,羊胡子老头终于找到原因了。
大敏总是被叶吹轻而易举的逗笑,羊胡子既心酸又欣慰。
眼见插不上嘴,羊胡子也不自讨没趣,转身走进异宝坊,躺回青藤椅子上。
从衣兜里抓出一把山花种子,往嘴里丢了两颗,嚼的嘎嘣响,悠哉悠哉的哼起叶子平调。
渐渐的,他睡了过去。
梦里,见到了死去多年的儿子。
儿子背着剑,站在远去的船头,使劲向他挥舞着手臂,依旧是一副臭屁的样子。
“贼老爹,可别死得太早,等我混出息了,回来给你长脸。”
“混崽儿……”
青藤椅子上,睡梦中的羊胡子轻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