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我已回国一周,刚回国,学校那边很多事要交接,前几天没空找房子,暂时落脚在圆巧那。
昨天租好房子,今天搬家。
说起租房子,也真是巧的很。
圆巧本留我跟她同住,要继续当我房东,我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她家离我学校远不说,她的男票估计也不会喜欢她突然多出个室友来,我可不想去当他们的电灯泡。
出国前,我曾租在学校附近一栋居民楼里,那天圆巧说要吃火锅,我们一起去菜场买菜时居然偶遇原来的房东太太。
她看到我,热情的我险些吃不消,去年我退房时,她知道我出国,寒暄之际,问我现在住哪里,我说还没,暂时住朋友家,她说那真巧,我原来住的那间现在刚好空着,问我要不要还住。
我一听觉得甚好,原来那间一室一厅,虽然面积不大,房子也老旧了些,可胜在房租便宜,离学校近,很方便。
我出国前在那住了几年,都习惯了,当即决定续租。
圆巧的“新晋”男友莫瑾淳来当司机。
这两个人,高中时就你追我赶的,兜兜转转近十年,能修成正果,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让人相信时间在爱情面前不是阻力,而是试炼真爱最好的磨刀石。
这个傲娇又别扭的男人,对圆巧总是嘴上嫌弃着,眼神和动作却那样小心呵护着。
他下来时,圆巧刚好要帮我推箱子出门,被他看到后,脸直接黑成了包公。
“你疯了吗?”
圆巧听见他声音,赶忙嬉皮笑脸的安抚炸毛的他。
他却不吃她那套,拖过我们手上的箱子,三两步到电梯口:“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动,等我到了我来弄。”
说着还不忘瞪我一眼,仿佛我让圆巧帮我搬箱子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我无辜耸了下肩,以圆巧那爱管闲事又待不住的性格,她要帮忙我没办法。
何况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到点子上,也不会让她乱来。
她只是帮我扶着而已,出力气的事还是我自己来的。
看到莫医生这么护犊的样子,我一边默默吃下这把狗粮,一边打心眼里替圆巧感到欣慰,这个傻姑娘,十年如一日的付出,终于求仁得仁,换来对方的深爱,也算老天眷顾。
车到楼下,热情的房东太太居然等在那里。
房子在五楼顶层,又没有电梯,辛苦了圆巧家莫医生,不但要提我的箱子跑两趟,最后还要把圆巧这个特殊人种背上楼。
刚爬上去,汗还没擦干,圆巧就来了句:“怎么有种猪八戒背媳妇的感觉。”
惹来了莫医生一顿眼刀和我跟房东太太的笑声。
房东太太看我东西才两个箱子,调侃我:“你这行李实在不像女孩子的行李,全部家当就两个箱子,还有一个装的都是书,你这是要往书呆子的形象奔啊!”
圆巧撇撇嘴:“还用奔?她已经是个书呆子了!”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
我笑笑:“跟书作伴挺好。”它们是最忠实的伙伴,不会哪一天就突然要抛弃我。
门打开,我看到房间里的摆设基本还是保持我走时的样子,不禁惊讶:“这一年都没住人吗?”
房东太太笑得有些微妙:“是啊,说也奇怪,你走了之后,居然都没人看上这套房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懒,一听五楼没有电梯,就不再问了,看你走的时候住的挺干净,布置的也挺好,我就没作改动,平时找人打扫打扫,一直空在这里。”
我心中狐疑:是这样吗?这个地段,这个价位,就算五楼没有电梯也不该没人愿意租吧?
但也不免庆幸,没人租对我来说刚好,省去了打扫和布置的时间。
房东太太率先进去开窗通风:“来来,别愣着了,快搬进来吧,钥匙给你放门口鞋柜上了。”
我:“谢谢。”
房东太太:“别客气,该你捡着,这房子就等着你呢。”
我只当她开玩笑,笑了下点点头。
我行李简单,帮手又多,房子本来也干净,稍加整理,搬家就圆满完成,送走了房东太太,时间刚好到饭点。
我:“谢谢你们帮我搬家。”
圆巧:“怎么谢?就靠一张嘴?”
我故意装傻:“不然呢?”
圆巧刚要不依,我笑出来:“好啦,逗你的,看在你家莫医生这么辛苦的份儿上,请你们吃饭。”
圆巧:“这还差不多,我要吃烤肉。”
我还没开口,她旁边的莫医生已经出声:“不行,你这几天不能再吃上火的东西。”
圆巧嘟了下嘴:“就这一次而已,偶尔的一次,不会怎么样。”
莫医生眼都没抬:“两天前你要吃火锅时这句话已经用过了。”
圆巧:“记性怎么那么好。”
莫医生:“鄙人不才,刚好有这个优点。”
圆巧:“是啊,莫医生优点还真多。”
莫医生得意:“我基本属于十字型的。”
圆巧懵:“什么意思?”
莫医生:“面面俱通。”
圆巧:“那我呢?”
莫医生:“你……”
圆巧扒他胳膊,等着被夸:“快说快说。”
莫医生:“跟你的名字一样,属于球型。”
圆巧笑开了花:“怎么说?”
莫医生毫不犹豫:“所有的面都一样钝。”
……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俩人开始从吃什么辩论到各自属于什么样的人才。我这电灯泡一边跟着笑一边羡慕着,他们才是势均力敌的爱人啊,长相家世相当,性格互补,天作之合。
一起吃完午饭他们送我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在沙发上坐下来,我给养母打电话,许久,接通。
“喂,妈妈。”
“嗯,已经安顿好了,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嗯,是挺巧的。”
“我知道,放心吧,过几天一切都走上正轨了,我就回去。”
“嗯,那妈妈照顾好身体。”
等着对面挂断,我回国之后先来学校报到了,忙了这些天,还没空回去看养母。
长期的劳累,养母的身体每况愈差,前些天志龙虽然编谎话编的有些离谱,说她得了糖尿病这事一听就是假的,但她经常身体不舒服倒是真的。
五年前养父突然出了车祸,车跑了,至今杳无音讯,他在医院躺了八个月,最终撒手人寰,那时因为这场无妄之灾,本就贫寒的家更是债台高筑,雪上加霜,弟弟志龙又正是青春叛逆的时期,不但不体恤家里的情况,反而一味的跟同学朋友攀比物质,而我刚出社会一年,即使能帮家里分担,也能力有限,养母的辛苦可想而知。
从那时起,我除了吃饭和住宿的必须花销之外,收入一律都打回家里。
好在这些年我的勤恳,天可怜见,工资渐渐稳定,又经常能接到一些兼职来做,这样下来,因支付养父生前医药费欠下的债,弟弟志龙那三流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负担了家里的大部分花销,养母的年纪已经在退休边缘,再过一两年,我就是这个家唯一的经济支柱。
在沙发上稍事休息,起身整理我那箱书,看到里面赫然躺着曾借给卫极看的那本全英文小说。
微皱眉,想不起来是何时把它放进箱子的,居然把这本也带了回来。
那晚回到住的地方之后,我辗转反侧。
可第二天太阳照常要升起,家里的债一样要还,志龙的生活费一样要给。
忙碌也使我无暇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剩下的那些天我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就算避无可避的碰到,也只是点头招呼一声,真的回到了淡如水的状态。
直到我走的那天,在机场竟遇见了同样要回英国的他。
后面拖着行李的像是他的助理,但看上去同样是社会精英的样子,而他,远远的,还是那样清贵尔雅,与那人一起走向VIP候机厅,与朴素的我差别是那么明显。
没想到我的注视竟被他察觉,转头看了过来,我毫不犹豫转过身走向经济舱候机厅。
没有不舍和留恋,心头一片澄净。
我告诉自己,现在的决定正确无比。
一边走,尘封已久的一段记忆却不由自主的浮上脑海……
“我们聊聊。”
“好啊,聊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被保送。”
“成绩不够好呗。”
“是吗?”
“是啊。”
“据我所知,似乎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
“是因为那次的事连累……虽然不是有意,但导致现在的结果,我有责任,很抱歉。”
“我可以尽力补偿你。”
……
“喂。”
“嗯?”
“重新保送今年是来不及了,但我可以给你其他的补偿。比如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之类……我刚才说的听懂了吗?”
“嗯。”
“那你是接受我的建议,还是你有更好的……”
“真那么有诚意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吧。她们争的不就是你么?可见你才是最珍贵的那个不是么?”
因为高三散伙饭上同学一句“一醉解千愁”的忽悠,人生第一次醉酒,体会到的却是“一杯真难受”的我,和不知是偶遇还是有意寻到我的他。
别人都说喝酒会喝断片儿,什么都不记得,我虽醉过却不曾体会过所谓的断片儿。
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哪可能一觉醒来就全忘了,只是有些片段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模糊,我以为玩笑一样的话,何况当时我还有对他的怨气,对命运的怨气,我不会当真,他更不会当真,却想不到……他不但记住了,还一记就是十年。
那晚坐上出租车,我望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虽然模糊,但依然显见仓惶。
无法顾及自己的做法有多狼狈,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慌乱过。
这些年我所经历的,甘与不甘,都随着时光渐渐趋于平和。
可独独听到他那句,记挂在心上十年,让我觉得吃惊意外之余,还有深深的不自信。
云与泥尚且不足形容我与他的差距,而我,有哪一点值得他眷恋如斯?
与柏凌寒一样,他们都说是对年少时的我动情,绵延至今,可明明不管那时的我,还是此时的我,从来不是能让人钟情至此的良人。
况且现在的我早就在世事难料,人情凉薄中学会了像蜗牛一样,一旦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就随时躲进自认坚硬的壳里,不去暴露和交付自己,亲情也好,友情也罢,我实在讨厌知道自己即将或已经被背弃时,那种如溺水者般窒闷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些年这做法也成效显著,虽然没有能深交的朋友,但也保持了自己身心免受伤害。
我怕,怕当下的美好不过是为未来某天的痛苦埋下伏笔。
所以,告诉了我又怎样?
如果从一开始就预见了结局,不如不要开始,这样对我和他都是最好不过。
二十多年来,人海浮沉,苦与难始终相随,也曾自问,我来世上走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辗转追寻,没有答案。
生活上,能吃饱穿暖足矣。
感情上,或许将来某天,我也会找一个条件相当的人,就这么平和的携手走余生。
而卫极,对我来说,如同广告画册里一件限量版的奢侈品,阴差阳错间可能会翻到那页看看,但绝不会去肖想。
他和柏凌寒都说心中属意于我,可他们又真的了解我多少?
撇开我这人本身的性格无趣不说,我身后所背负的,又有哪个男人在彻底了解之后还能待我如初?
届时贫寒如我,又拿什么来留住他们曾经给予我的美好。
既然背离是注定的,何苦让它发生来伤人伤己。
手中那本英文小说放回书架,不再多看一眼,我走到窗前,任远处的霓虹灯映至眼中,明暗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