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文体中,漫兮最不擅长的大约就是游记了。总觉得,风景的美丽应该远在文字之外,文字本身的承载能力绝非巨大到能包容一切。唯有心灵的空间,仿佛无边无际的苍穹,可以从容地把文字之外的风景尽纳其中。于是,在心灵的最深处,我记下了,记下了这个五月,这个五月的干溪沟,以及跟我一起成功穿越干溪沟的驴友们:东章夕忘,鹰翔蓝天,梭翁,枫叶,非诚勿扰。用单薄的文字,用最真的情愫。
一
数月前,东章夕忘大哥在Q上询问我,秭归有什么值得一走的地方。而且还特意强调,人为开发过的景区不算哟。当然,作为生在秭归,长在秭归的漫兮,这算不了一桩难事。经过打听和调查,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干溪沟。
因为一些琐事,或者周末的天气不好等诸多不能成行的原因,让此次的徒步计划一再顺延,期间的等待和向往,让我们的心情愈发急切。直到五月八日晚上,东章夕忘大哥在电话里告诉我:“漫兮,明天我们真的来了。”
五月九日上午八点刚过,东章夕忘一行十人就到达了漫兮的家门口。握手,问好,停车,购买食物。简短的停留和准备,我们换乘两辆面的再次上路。
崎岖蜿蜒的盘山公路,一直绵延向上。最初一个小时的车程,是水泥路,尽管弯多弯急,却也还行驶得平稳舒适。沿途的乡村风光也给单调的行程增添了许多乐趣。
水泥路的尽头是个十字路口,有一家小小的商店。行至这里,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于是,我下车,问路,在商店里打公用电话联系上了我请的向导。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地方叫狮子口。
车行左边,继续赶路。只是这一段实在难走。原始的土公路,狭窄,坎坷,随处是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水洼。途中,在一个岔路口我们遇到了接应我们的向导。他的家离我们这次驴行的起点周家老屋还有一段距离。
一路的颠簸起伏,从狮子口到周家老屋,我们又花了一个小时。
车停了。不远处的农舍,山间平地里忙碌的农民,安然自得,与这葱郁的山水融合成人间最美的图画。
二
跟向导做过一些交流之后,考虑到他返回的路程太远,我们让他搭乘送我们上山的车回家了。没想到,这个决定,让我们后面的行程变得十分艰难。
我们一行顺着手扳岩下山,隐约可辨的小路掩藏在齐人高的杂草中间。鹰翔蓝天大哥走在最前边,他不时地提醒走在后面的队友,要注意路途中的安全,某处的路面很滑,某地的石头不稳,他都会及时地告知大家。即便如此,一路上,依然能随时听到队友们摔倒的声音。但这仍然无法遏制大家的兴奋,偶尔有队友唱起歌来,和着清脆的鸟鸣,伴着山涧的水声,传得很远很远。
大家行至山脚,在一个小小的瀑布下面,稍事休息。有人提问,没摔跤的人请举手。无人应答。那统计一下谁摔得次数最多吧。很显然,这个问题才是真的有价值。大家纷纷诉说自己摔跤的细节,说到惊险处,还不忘把沾满泥土和草汁的部位伸给队友们看。(漫兮很幸运,只摔了四次哟,不是最多的,也绝对不是最少的。)
继续赶路,很快,我们到了沟底。在哗哗流淌的溪流边上,是层层叠叠的岩石。那些潮湿的夹缝,刚好可以勉强放脚。我们像一只只攀岩的猴,面向岩壁,双手紧紧地抠着石缝或者树根,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进。
水流湍急,溪谷逼仄狭窄。布满青苔和水渍的石头,踩一脚,稍不留意,就可以让你摔倒。这一段路是整个行程中最为艰险的。好几个队友掉进了水潭里,全身湿透。
渐渐地,溪谷宽了起来。有队友高兴地说,可能路要好走了。
没想到,待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了一个小石包的时候才发现,更大的危险就在眼前。四面环山,我们正处于悬崖峭壁之上。举步维艰,进退维谷大约就是这种境地吧。鹰翔蓝天大哥叮嘱我们原地待命,他自己则借助绳子,顺着岩石探路,一层,两层,三层悬崖,路依然没有方向,看来我们已经迷路了。身后是深不见底的绿色海洋,面前是高不可攀的陡峭崖石。鹰翔蓝天大哥事后回忆说,那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恐怕回不去了。有人说,也许悬崖下有武林高人和武功秘笈呢,回不去了,就在这修炼成仙啊。当然这是后来说笑的话,大家心底里都很清楚,前进一步,我们的生命也许就永远地融入了干溪沟的山山水水。在其他队友们的帮助下,鹰翔蓝天大哥攀越了数层悬崖,终于回到了我们身边。时至中午,我们开始午餐,就在这悬崖顶上。
无限风光在险峰,不亲身体验,还真难以体味那真谛。
三
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体力稍稍恢复,我们开始沿着溪流返回。队友枫叶说,下山之前,向导说过,到了沟底有一上山的路,我想我们应该是从那儿开始走错路了。其实沿途真的难以分辨出真正的路来,在干溪沟,迷路比赶路要容易。
返回途中,我们还真寻到了那一条小小的上山的路。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一段艰难的迷路,耽误了我们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
路口合议,继续前行还是原路返回,大家自愿表决。走,还是不走,其实都是艰难的。最后,五人选择了返回,六人继续穿越。我就是这六个人中间的一个。
鹰翔蓝天大哥和枫叶一直走在前边探路,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们总是尽力地把最大限度的安全感,留给我们走在后面的队友。梭翁年届六旬,是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一路上,步伐矫健,丝毫不逊年轻人。每到无路可走的地方,他总是挥舞着手中的刀,帮我们在荆棘丛中砍出一条路来。非诚勿扰是枫叶的妻子,娇弱苗条的体态下潜藏着坚韧的性格。不多言语,却总能以微笑面对一切困苦。东章夕忘大哥是我认识数年却第一次见面的朋友,幽默机智,真诚可爱。说起话来常常是妙语连珠,趣味横生。本人漫兮,生于山里,真正在山林中徒步穿行却是生平第一次。
既然选择了前方,唯有风雨兼程。我们沿着那狭窄的小路上到山腰,冒着摔下万丈悬崖的危险,小心翼翼地走过宽约一脚的滴水崖石,绕过那巨大的山头,我们再次下到了沟底。转身抬头,迷路途中,那阻扰我们前进的悬崖已经在了身后。微小的成功鼓舞着我们继续前行。
四
一路上,我们六人始终保持着较近的距离。前路渺茫,心却坚定。鹰翔蓝天大哥说,只要顺着溪流走,总能走得出去的。但干溪沟的落差非常大,常遇庞大的石头横亘于溪谷中间,致使很多地方沿着溪流走根本不行。每遇这样的境地,我们只能绕山在灌木丛中穿行。那些尖利的刺毫不留情地扎伤了我们的肌肤,挂乱了我们的头发。摔跤已经成了我们最经常的动作,“那儿有路吗?”成了我们使用频率最高的语言。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没有止步。
风景很美,漫山遍野,苍翠的绿,绿得沁人心脾。潺潺流淌的清澈的水,掬一捧,即是透心的凉爽。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瀑布,随处垂挂成绝美的卷轴画。可面对渐近的暮色,我们已经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枫叶说,我们就地宿营吧。鹰翔蓝天大哥和我却坚持,要走到不能走了再停下。我们俩走在队伍的最前边,溪流里的水深水浅,水急水缓,我们已经无暇顾及了,趟水而行成了我们最直接的选择。我们只有一个念头,继续往前走。也许,绕过这个山头,就是我们的终点了。我在心里这样期盼着,同时,也用同样的期盼去鼓励同伴们。
天真的黑了。看着面前幽深的水潭,我的心瞬间有了绝望的感觉。今天,我们是真的走不出去了。黑暗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沮丧,焦躁,所有的坏情绪刹那间倾巢而出。
很快,大家确定好了露营的地方。我已经没有了力气,靠着身后的石头,汗水如雨而下,虚脱的累,让我已经咽不下东章夕忘大哥递给我的半个馒头。自备的水早已经喝完,东章夕忘大哥倒给我一小盖溪水,就着那溪水,我努力让自己吃下了馒头。
我跟非诚勿扰就地休息,其他的四个人开始准备柴火。看着火一点点地在我们的面前燃起来,我们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很快,大家恢复了说笑。有人发问,此次出行,你后悔吗?必须说真话。可大家的一致回答是:不后悔。事实上,我们六人中间没有一人有过野外露宿的经历。于是他们笑话我,漫兮,你第一次徒步就成了野驴,也成了强驴。我说,看来做驴比做人难啊。
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上,我们烘烤着打湿的衣服和鞋袜,拍打着酸疼无比的腿,听着水声,讲着故事。夜,漫长。
抬头看天,天很小,有灰暗的云飘过。看见云的背后有闪烁的星星,我们不禁欢呼并不断祈祷,今夜,不要有雨。
也许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上天,本来预报有雨的天气居然没有下雨。
五
夜深了,极度困乏和劳累的队友们,围着篝火,靠着背包,挨着石头,感觉是闭个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捧一捧溪水洗洗脸,饮一口溪水漱漱口。水面为镜,十指当梳,简单地理顺头发,打点装束。
吃完仅剩的一点干粮,清晨七点半,我们等不及太阳的出现,再次启程。肩上背包的份量轻了,可我们的腿脚却沉重如铅。走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冰凉清冷的水,透过我们的鞋袜,渗透进我们的肌肤,有着入骨般的寒彻感觉。但我们只能不停地赶路,别无它顾。
遇到大的石头,我们已经不能正常地翻越,而是先蹲下来,臀部着地,沿着那石壁往下滑降。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技巧应该是穿越干溪沟必须学会的姿势。即便如此,一路上,我们依然不忘谈笑和调侃。乐观是一种精神,它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我们的意志。坚强是一种本能,当你在没有退路的时候,它一定会应时而生。
溪谷越来越宽,石头越来越小。鹰翔蓝天大哥说,我们可能马上就要走出去了。果然,我们很快看见了对面山上的梯田和农舍。希望的曙光,刹那间浸润了我们的心房。
可山里的路,常常是看着很近,走起来却很远。从看见希望的瞬间到终点的真正出现,我们又走了两个多小时。但这一段路程,大家的情绪已经明显露出了轻松和喜悦。特别是有人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是一起惊呼起来。
从手扳岩下山到此刻,十多个小时里,我们的手机始终处于无服务状态。与世隔绝,唯我独在。可我们的心,却时时有着牵挂。当我们围坐在篝火边聊天的时候,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我们的亲人,那些我们爱着,也爱着我们的人。呼吸着干溪沟最清纯的空气,我们逐一给家人报平安。
六
东章夕忘大哥问我们,出去了,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梭翁说,我就想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枫叶说,我就想喝一碗姜茶,祛祛寒气。
……
我说,我就想喝一口热水,吃一口热饭。
我们的愿望,微小而美好。这些平日里最最简单的需求,此时却变成了我们心底最最期盼的幸福。
五月十日上午十点半,我们一行六人终于走出了干溪沟。当我们站在槐树坪电站门前的吊桥上,回望我们走过的路时,我的心有一种潮湿的感动。
干溪沟,我来过。可我的心,却一直停驻在你的山山水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