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困以三年而后生
16年前那晚,我做了一个梦,像是梦见了16年后的我,但是,“他”不该是这样的……
“嘟,嘟嘟,嘟嘟……”闹铃和昨天一样准时,我醒后的第一个念想就是,昨晚肯定又喝高了,因为这已是第五遍以后的闹铃了。
“嘟噜噜噜,嘟噜噜……”刚把闹铃关掉,又响起了恶心的电话铃声。
“喂!”我接通电话。
“还不来上班?老板又想你了!”电话另一头响起的是同事小陈的声音。
“嗯!知道了!”
挂完电话,忍着浑身的酸痛掀开被子,发现内裤还在,只是袜子好像变了颜色,后来,我确定那是一双全新的白袜。
穿衣,刷牙,洗脸,这是每天都要重复的动作,可我总觉得忘了什么……
“嘟噜噜……”电话又想起,“喂,你好!朱工!”
“哎!你好!罗工,等一下你先到我办公室对接一下签合同的事,然后再一起去工地,给你交代一下新的施工区域。”
“好的,好!我10点左右过来。”
挂完电话,照了一回镜子,看起来像是清醒了八成,然后准备出门,这时的我隐隐约约中,像是记起了什么……
出门,下楼,左拐,直走了一会儿,再左拐走走,就可以到公司了,这便是我走过一千八百多次的上下班路,困了差不多三年,不为生,却偷生出一个残缺的模样,不愿死,却如行尸般苟活。
在那条上下班的路上,我通常会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下楼左拐后直行100米小卖铺卖一包漠沙(香烟),老板是个外地人,至今为止,我一句话也没听懂他说什么,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我们的对白一般都是少之又少,有时候甚至都不用对白的,就像今天。我像昨天一样走进小卖铺,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数零钱,老板也没问我,也只是弯着腰去取香烟。我凑足了13块,老板稍微比我慢了一点,方才将香烟拿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似乎已成定律,我们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然后等着明天的到来,重复今天的动作。不过,我是不知道明天到底会是怎样一个明天,也懒得去构想一个或两个美好,因为那种像复印件一样的工作,会令人麻木,甚至让人变傻。
第二件小事,便是在我上班的路上,我会路过一个菜市场,市场路口两边每天都换着不同口味的新鲜食材,而我能做的就是:“买二两小葱,一两香菜,西红柿来一个,白菜两株,青椒少许,姜蒜各一瓣,有土鸡蛋就来几颗,小瓜茄子称两斤,玉米土豆可以多买一点,如果我够贪心,我还要买点洋葱。”可是,当我还未满足之际,我已走过菜市口,而后发现手里,一样东西都没有,空空然,如我之心空,荡荡然,如我之情愁。
过菜市口,左拐下了一个坡,离公司就近了,我接下来要做的第三件事,那就是——骗自己。
这时的我会多几次深呼吸,会看看路边的杂草或野花,会佯装着开心的模样走过恶心发臭的垃圾箱,有时会低吟几句喜欢的歌曲,一边走一边看天,晴也好雨也罢,我都会尽量让自己变成开心的模样,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第三件事是我每天都必须完成的,每天至少一次——骗自己。
“嗨,罗晓杰,你今天真帅,一定要加油哦!”
“嘿!罗晓杰,我看好你哦!今天一定要多多努力哦!”
“罗晓杰,今天天气不错,不要浪费哟!”
“啊杰啊!,再努力一把,成功已经向你挥手了!”
“小杰!不要放弃,你是好样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加油!加油!”
“小罗,好好干,你是有前途的,很快就提拔你了!”
“罗工,好好干,你可以的……”
我不是很明白所有人心的善恶与冷暖、真假与虚实,也不想花费过多的字词句去描述它,而我要描述的是人心的脆弱,而我所谓的“骗自己”其实就是对脆弱人心的安慰或蛊惑——借以昨日之希望,来蛊惑所有明天的梦想,好让今天,不好不坏,不喜不悲,不弃不馁。
走着想着,便到了公司。
“你终于来了,老板想你(恨)啊!”一进门,小陈便提醒着我迟到的事情,老板很生气。
我附和着笑了笑,回到自己办公桌,打开电脑,半瘫在椅子上,隐忍着昨夜没有吐完的苦酒。
“师傅!这是昨天你理好的合同,刚打印好,给你……”小张是坐我办公桌对面的同事,新来的,跟我学做资料和设计,所以平时她都叫我师傅。面对递过来的文件,我是真的无力撑直身子去接,于是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回道:“丢过来吧!”
说完我便瘫回原状,小张则绕过办公桌,亲自将合同递给了我。
“罗总,最新的工程量签单做好了,要不要打印出来?”新来的啊杜哥是坐我旁边的同事,他主要是跟工地现场的技术员,还有一个个叫小姬的,他也是新来的,现场施工员,不过这天早上他不在办公室,应该早早的去了工地。人物介绍到这儿,很想多说一句——他们,都是我的新同事!因为公司管理不善,总是留不住人才,经常换人,所以我对我所有同事最深刻的一个记忆便是——他们,都是我的新同事。
“打……”我有力无气地回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时间,振奋一下半瘫的坐姿,输入电脑密码,开启工作模式……
这天主要有三件事,一是和甲方代表对接签约合同事宜;二是修改某别墅区某家的设计方案,这是我这天最觉反胃的第二件事,比昨晚留着肚子里的苦酒还恶心;三是找甲方、监理方现场代表签字或对接其他工作,这几乎是每天都要做的。在这三件事之后,差不多便可以下班了,如果没做完,或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那便加班。如若下班,当然,我希望是下早班,我便又去另一个工作室,那里是我和另外两个同伴合作成立的工作室,利用下班时间承接一些私活,做做设计、预结算,工程资料等等活计。
整理完签约合同的相关资料,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叫上司机,联系新工地现场代表,去往甲方办公室的路途间另买了两包软中华香烟,提醒自己放在左边的衣兜里,因为右边的是13块的漠沙香烟,这也是我近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把好烟放在左边,给自己抽的放右边。
到了甲方办公室,提交新理好的合同文件给项目部,把最新的价格清单交到风控部,最新调整的设计图和隐性签证单交给现场工程师复查,公司资质证件、无行贿犯罪记录证明表及相关投标资料交给第三方咨询公司,等等一堆文件报送完毕,最费劲的是风控部审理价格,每个子项都有不同的价格,先是人材机审一遍,再审工序内容,后审清单计价方式,等等事务需要甲方三个人审理。文件资料送审完毕,再和工地现场代表勘察新的施工区域,总总事物办理下来,两包香烟也差不多发完,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左上之说”。
回公司的路上,我从右面衣兜里取出一支漠沙香烟点上,借那一支不拘不束的光阴,回想着杂乱的一天。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部门、领导和审核关口,即使我明明知道他们都应该有,我还是不能完全明白,明明只是我一个人做的设计、预算、合同文件、投标资料,为什么要分给那么多部门和领导审查,为什么就不能形成一种连接性办公环境,为什么要让我做“乒乓球”,被拍过来,打过去,迎着不该笑的笑,顶着不该骂的骂,这边公司领导催,骂我办事不利,那边甲方领导推,绕我南北和东西,而我这粒可怜乒乓球,只能隐忍着一切拍打,继续着未完的人生,来的第一天,我给自己约定是,困以3年而后生,这便是我坚持至今而不弃的又一个理由和借口。
随着时间的忙忙与匆匆,我很想为这一天画上一个句号,但是……
“喂,罗总,下班没有?”
“哦,下了!怎么,毛总,有何贵干?”
“哎呀!昨晚不是约好的吗?今天你,我,熊哥,龙哥还有刘总、王总,一起聚聚,昨晚说好的嘛……!”毛总的话音过后,我隐约听到了电话另一头暗藏着的他的笑声,神秘而阴险,浪荡着男人之间才能意会的笑。
“昨晚?我们?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