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阵中，军师许攸来到刘备、张飞身边，三人快速地说了几句，不时地往曹军的方向看，不一会，张飞独自一人骑着乌骓迈步走出。
这段路很短，率先出阵的将领不会直接冲到敌军阵前，差不多走到一半的位置就会停下了，所以也就几十米。
乌骓那长长的脖子向下倾斜着，步伐缓慢，看起来没有什么气势，不全是因为先前在阳武的重伤导致，而是发现了曹军中的关羽，他曾骑在后背上救过自己的主人，但如今却在对立面，使得通人性的乌骓也感到有些失落。
“这两个家伙……随便打一架便行了，可别来真的。”刘备在心里默念，同时不悦地歪着嘴巴，轻微且不断地叹着气，视线在关羽和张飞的身上来回转换。
“若是一会混乱中对上了关将军，我是战还是不战呢？”陈到眯起了眼睛，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那个骑着红马的应该就是叛将关云长了吧？”夏侯涓气愤地盯着关羽，她不清楚三人之间的过去，只是从张飞的口中得知了转投曹营的事。
“张将军……”郭淮有些沮丧地望着缓缓走近的张飞，不久前还相谈甚欢，当下却要刀剑相向，实在令他有些唏嘘不已。
张飞来到距离曹军约五十米的位置，望着地面深呼吸了一口，随后慢慢地抬起脑袋，握紧丈八蛇矛，似乎已做好准备，就连乌骓也缓缓仰起了头。
“关云长，出阵。”张飞并不大声地唤着关羽的名字，却能清晰地传进敌方的耳朵里，听起来愤怒又无助。
曹军的各大将领纷纷探出头朝关羽看去，表情各异，夏侯惇、曹洪、张辽、郭淮这几位交情颇深的都显得有一丝惋惜，毕竟他们很了解关羽和张飞一路以来的情谊；而其他几位则略有期待的神情，想看看两位结拜兄弟之间，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应对；但没有谁是在幸灾乐祸，就连之前被关羽打成重伤的徐晃也只是有些皱眉地望着关羽。
“云长，做个了断吧，别让主公和月娥担心。”荀彧转过头，故意提到了关羽的恩人和爱人，刺激他前去和张飞对战。
关羽的双眼冷如寒冰，沉默了一小会之后，吐掉口中的杂草，转动一下手中的长刀，两腿夹了夹赤兔的马身，朝张飞走了过去。
张飞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和关羽从相识到如今的各种场景，有打斗、有嘲讽、有营救、有欢笑、还有温柔，在这一瞬间，张飞真想一跃下马，朝着关羽狂奔而去，将他紧紧地抱住；可突如其来的过往回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尸横遍野的楚军士兵，垓下之围的四面楚歌，以及那落魄至极的西楚霸王，愤怒又猛然填满了张飞的全部意识，使得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了。
随着离张飞越来越近，关羽似乎又再次闻到了那熟悉的体香，又再次见到了那迷人的脸庞，和当年在楚军库房中的字画简直一模一样。
关羽停在了距离张飞两三米远的地方，二人面对面地对望着，武器全都向下倾斜着，上身笔直、表情严肃。
如同关羽的身形要大过张飞许多，赤兔也比乌骓要魁梧上不少，乍一看根本不是一个同等级别的较量。
“韩大将军，别来无恙。”张飞的愤怒中略带一丝紧张，轻声地嘲讽道，音量只够自己和关羽能听到，他已分不太清眼前的这位男子究竟还是不是曾经的仇人。
关羽不知如何回应，抬了一下眉毛，视线转向乌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地呼了出来。
“看来这四百多年里你一点都没变，依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张飞紧接着说道，逼着自己回想当年的韩信害得整个楚军有多么凄惨。
关羽虽然继续沉默，但被如此评价着实有些不快，他昂起了头，昂得很高，以俯视的角度看着张飞，眼神仍旧是那般冰冷。
“为何不作答？”张飞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添加什么情绪，可却听得出他已失望至极，只是无力争吵罢了。
“我当年在楚军毫无用武之地，而且与项羽并无交情，转投汉军只为能够出人头地，何来背叛一说？”关羽面无表情地反问，听上去让人感觉十分陌生。
“也罢，忠义在你心中无足轻重，你当然满不在乎。”张飞稍稍加大了声音，怒火越发地开始从胸中涌出，“如今你转投曹营，恐怕一样无所谓吧？”
即便有着圣石暴露身份使得自己不太敢面对刘备和张飞的原因在，但更多的则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勉强留在曹操帐下，然而却被这么数落，关羽觉得非常委屈，甚至有些生气。
“看来……当下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关羽板起脸，上翻了一下眼珠，右手握紧了武器，“既然你我都已率先出阵，那便动手吧。”
“你不怕战死，新婚妻子变寡妇吗？”张飞也开始准备作战，却又略带醋意地追加了一句。
“我与月儿之事不劳烦他人操心。”关羽故意说着月娥的爱称，想借此彻底激怒张飞，也好免得他心有杂念，这在战场上是很要命的。
这下轮到了张飞不回话，他歪了歪下巴，两眼撇向别处，随意地扫视了一下不远处的曹军，微微地点了两下头，紧紧攥住手中的长矛。
赤兔和乌骓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各自低声嘶吼了两下，随后同时向前迈出一大步，接着抬起前蹄一阵挥舞，都打算先发制人。
关羽和张飞本还有些犹豫，可此等状况似乎已不得不开战了，二人无奈地瞪起了眼睛，顺势向前倾斜身子，猛力刺出武器，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映着阳光闪闪发亮，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战场。
刘备虽然知道这一战是在所难免，可真当二人正式交手，他还是不自觉地浑身一颤，拳头握得死紧，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袁军阵中的将领都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刘备和张飞前不久才刚刚加入，除了在声势和对曹军的心里影响上能够锦上添花，对于七十万战力来说却是可有可无，这区区五千徐州军根本左右不了战局。
曹军将领们都个个皱着眉头，其中好些人并不愿意看到关羽和张飞兄弟相残，也没有把握究竟谁能稳操胜券，更担心若是关羽因为心有不忍而战败，对全军士气可是不小的打击。
关羽的长刀和张飞的长矛不停地撞击，赤兔和乌骓也不断地踏出前蹄进攻，可都无法快速找到破绽，或许双方都不想找到破绽，你来我往地持续着，无法给出致命一击。
右军师贾诩伸出左手摸起胡须，眯上眼睛看着二人的对战，思索了一小会，随后调转马头来到关羽随军的弓手阵列，与其中一位小头领轻声耳语几句，似乎是吩咐了什么。
“你今天打得有气无力，不忍下重手？”张飞一边愤愤地问道，一边俯下身子侧倒，向前刺出长矛，招式十分明显，故意让关羽能看得很清楚。
“彼此彼此。”关羽冷冷地回应，很轻松地抵挡下攻击，接着横转起了长刀，幅度大、速度慢，同样无法造成什么伤害。
“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刘备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他不希望二人真刀真枪地大战，可又觉得总得有一方落败才能有个交代，内心非常矛盾。
之后的几个回合，关羽和张飞都没有对话，他们也心知肚明，如此状态即使打至太阳落山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逐渐加快了动作和出招的力度。
“当年垓下大战，你在高坡上可看得清楚？”关羽开口了，他打算唤起张飞曾经不堪回首的记忆。
“什么？”张飞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地出现在脑海中，他当时是如何俯视着项羽的楚军彻底溃败、狼狈逃离。
“你可曾记得汉军那位身披银甲，坐骑白马的将领？”关羽继续说道，却没有利用张飞停顿的这一瞬间展开攻击。
“那是？”张飞不可能忘记，就是那位白马将军的一下重击，将项羽从乌骓的马背上砍落，任凭他在高坡上惊慌地大喊也于事无补。
“那是大将军韩信。”关羽歪斜了脑袋，神情带着一丝挑衅，眉尖重重地压了下来，“没错，是我。”
张飞微微张开了嘴巴，眼珠定格在眼眶的正中心，又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你可还记得我打伤项羽的那一招？”关羽接着问道，同时立即将身子倾斜着侧翻出了赤兔的马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