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木然地盯着忙碌的寒蕊,空洞的眼眶只余下因为懊悔而空洞了的眼神,那眼神,是被绝望反复浸透后仅留的麻木。
眼泪对她已经毫无意义,哀莫大于心死,可连眼泪都不流了,岂不是更可悲?
“秦明珠,你好狠”
完颜亨悲痛欲绝的眼一直在围着她转悠,他总是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叫她的名字。当然是气急透了,连血都吐了,他身体还那么差,如果他就这样被活活气死,大家都干净,一起死了吧。
“金子,你一定不要有事!对不起,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你说我狠,可你对自己何尝又有过半分的仁慈?连你最恋恋不忘的野心都忘了,连你自己的性命都忘了,你对自己的绝情,比我又好得了几分?
我们都是坏人,你说过的,所以,坏人是没有心的,你就不要那么矫情和任性吧,快点好起来。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这样骗你。可我真的熬不过去了.....不,你不懂,那种痛你真的不懂,我真的会熬不过去的!
所以,如果我死了,你这个坏人也要最快的忘掉我,天下美女那么多,你的花花草草都在等着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我一定不吃醋、不会怪你。”
“他没什么大事,只是身体太弱,急火攻心。既然要这样折磨他,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思的救他?浪费了我的返生香。”
寒蕊喂了两颗丹药给完颜亨,对着坐在一旁地上,像一个傻子的明珠叹到:“早知今日,悔不当初。趁现在还来得及。”
明珠好不容易收起自己的胡想八想,哽咽着:“明天、明天我要是活着,做牛做马都还他。如果明天、我不在了,请两位姑姑一定、要帮我瞒着他。”
她挣扎着跪起来,低着头低声的求着:“小姑姑,你心最软,你是骗不过他的,请你不要见他,就给他缝一件衣服,赶他走吧。
大姑姑,你一定要帮我,告诉他我要养身子,我已经心如死灰,我要留在这里祭奠我死去的爱情。”寒蕊润着眼,摇着头,这算什么爱情?如此痛苦,不如不有!
“珠儿,我不想帮你。
告诉大姑姑这是为什么?我不懂,每一个人都有生死,每一个人都会死去,没什么大不了。让他知道你也爱他,有那么困难吗?
为什么记忆你都不愿给他?以后是快乐还是痛苦,是他自己的选择,现在,你却一下就判了他的死刑,没有快乐的可能,珠儿,这不公平。”
又是公平?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公平?
“他若知道是因为他服了这唯一的一颗返生香,而我是被牵机药活活痛死的,他一定永远永远都不会快乐的!大姑姑,他一定会的!
他若恨我也许只有一时,可他恨自己却会一世!让他恨我比恨他自己要好。大姑姑,求你,帮帮我。”
“他很聪明,为什么一定会信?”
“告诉他:我把醉逍遥和青鸾宝剑都还给他;再请他,将这颗虎牙交给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大姑姑,他一定会信的。”
这虎牙,是她捡的,那天他气痛的时候弄丢了它,她捡起来,其实只是想还给大哥,这是大哥的幸运物,她只想它可以保佑大哥。
不想,今天派了大用。
寒蕊说:“他不会信的。”
“他一定会信的。大姑姑,求你......”
“珠儿,你不是说先不告诉他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就一天了,只熬过这一天,不就好了吗?”寒月抱着明珠,泪水流了她一脸。
明珠闭上眼睛,她的泪已经陪着他都流光了:“可我熬不过了。”
“你说过你一定会为了他活着,一定要熬过去的。”
明珠就剩一口气了:“小姑姑,可我真的熬不过了。
我也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不放弃,为了他,绝不放弃。只要再咬咬牙,就咬咬牙。
可真的很疼,牵机药痛七天七夜,没有解药,因为,人是被疼死的。这牵机药一次比一次厉害,今天,已经到我的极限了,我终于懂了。
小姑姑,我从不服输,可——我疼。
真的、真的真的熬不过去了.....
那由我来告诉他,他就会更恨我,这样,他就会把我忘得快点。”
“珠儿啊珠儿,你这是要放弃了吗?你是那么的坚强,你可不能放弃啊。”寒月扶起明珠大哭:“大姐,你那么多的药,就没有一样可以帮珠儿的吗?既然都要死,何不赌一赌,也许可以呢?”
寒蕊摇着头,落着泪,“真是冤孽,为什么要救你们?”
靠在寒月怀里的明珠,没有一点点的生气,只是一具被抽干精血的躯体,这个这么倔强的女子,她是多么的渴望活着,可坚持到现在,她却讨饶说她活不了了,因为,她是真的太痛了。
寒蕊看着寒月,想她说的也是道理,死亡来临的时候生命就是一张废纸,只有赌博才能赋予它衍生和意义,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搏,也许,总归还有一分希望!
明珠挣扎着睁开她的眼:金子,聪明如你你为何还看不明白——我爱你!你如此伤情让我如何能放心离去?
不过这样最好,希望你恨我越多就越早忘记我,这样最好!
明珠忍着不舍,最后在完颜亨的额上深深、深深的还了他一吻,还不尽的情深意重:明日生与死,请君多珍重,一声诀别,未语先泪流。
“金子,对不起,我先走了,地府里我做飘荡的游魂,奈何桥桥上我等你,哪怕等到彼岸花开和花落。
但现在我保证:我会努力的,一定坚持,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但如果,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你就忘了我吧,越快越好!”
完颜亨呆呆的趴着,没有思考,没有情绪,深深的挫败,只让他怀疑着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身边不断上演的生离死别,一场场华宴,一曲曲欢歌,宴罢曲尽,唯有狼藉满地,一地凄凉。
男子汉立于天地间,除了生死和皇权,什么不是笑谈?早就明白的道理现在却想放弃,活该不是咎由自取?
“金公子醒了?”
寒月开始喜欢这个睿智、有当担、恭敬不傲的可怜男人。
“大姑姑。”
完颜亨弱弱的喊了一声,看来是来催促自己离开了,他想不争气的问明珠,不知她们会不会笑自己没有骨气,只好垂着眼。
“今天有点忙,金公子就请将就点,不介意吧?这是你背上用的紫雪丹,本来金公子身上还没有痊愈不该赶你走,可必定不方便,只有委屈你了。
不过你只要隔两天换一次药,出去了要多休息、补充营养,你的身体底子好,应该无大碍……对不起了。
这是三妹给你赶制的衣服,时间太匆忙,她不擅长男装,只好抱歉了。
……我在外面等你,送你出谷。”
这么绝情,真的是要赶自己走了?无情无义到自己的伤都不顾了?确实比自己狠。可为什么?
完颜亨昏昏沉沉的脑子觉得有那么点不对,一个对他向来冷若冰霜的人,一下子这么客气起来,还真的有点毛骨悚然。是宝宝求她的,还是这老女人自己有的愧意?
不过这食物真的就将就了点,完颜亨苦笑了。
他匆匆的扒了几口,反正也食之无味,这衣服,哎,也将就吧,还好能避体,这总归是他多日来的第一件完整衣服。
“宝宝,你真的最后一面也不见我?”完颜亨自嘲的笑了笑,想。身体很晃,胸口很疼、气紧。
昨天喉头一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自己原来也可脆弱至此。也罢,相见没有结果,一个没有灵魂的道别不如不见,这样最好!
完颜亨挺了挺腰,一切都会好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失踪背上的雪鱼线扯着完颜亨的每一块肌肉,还扯动着完颜亨每一根神经,每一步,他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而隐藏在棉花中的粒粒针尖,可以直接刺达头皮。
再痛,不及心痛,什么都没了。
忍住眼中的雾气,虚弱的他蹒跚着,头也不回的迈出了瑶池暖泉。
“多谢大姑姑的救命之恩。”
完颜亨面色苍白着,但他依旧恭恭敬敬的作揖鞠躬。
寒蕊一闪身,“我说过,不是我救的你。”想起明珠的嘱托,叹了口气,她还是接受了完颜亨的拜谢。
“这是珠儿还给你的,这是珠儿要你带给她一个要紧的人。”
寒蕊认真的办着明珠交代的任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尽然将它悄悄的找回来了。看来自己真的是一败涂地,她对他用情之深,就如自己对她,都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完颜亨摇摇晃晃的直起身,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腾。
他只接过虎牙,看着醉逍遥和青鸾宝剑,鼻子居然泛起浓浓的酸楚,眼中的那片薄雾差点倾流而出。
完颜亨对寒蕊淡淡的说:“送给她的东西,砸了也好,扔了也好,都随她吧,我不要。”
“珠儿要你忘了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何苦还要折磨我?”完颜亨抽搐了一下唇角,喃喃自嘲的笑着:“你都刻入了我的骨子里,血肉里,你要我怎么忘记?除非,只有将我挫了骨扬了灰。”
又沉默半响,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大姑姑,她可还好?”
寒蕊第一次“见识”了完颜亨这种要命的低语浅笑,好看的笑容混合着漫不经心的磁性嗓音伪装,抽离了他眼眶闪闪亮亮的雾水,不羁的魅力意外被放大,凭空多出了“他是有心人”的结论。
但——更戳人心。
“还好,只是精神不太好,毕竟是牵机药,要恢复,也要一年半载,没什么大碍。我送你。”
“她、真的很好?”
寒蕊冷漠了脸。
“两位姑姑当真就忍心这样对她?”
寒蕊不能完全揣测完颜亨究竟看得出些什么,莫名的有点心悸,怨小妮子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但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说:“她的性子,是你我忍心和不忍心的问题吗?
我倒希望——不要.....。”
寒蕊焦虑的看了完颜亨一眼,忍了嘴,但真的极不耐烦。
“多谢大姑姑费心!”
其实完颜亨心情低到了谷底,完全乱了方寸,哪还有什么判断力。但寒蕊的眼神他是看懂了的,鼻翼一酸,这样不讨喜了还没脸没皮的纠缠,自讨的嫌弃怪得了谁?一转身,决绝的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