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相处,以乐慆忧,倒很是悦乐,再被明珠不时插科打诨,怕是这段时日里大家都最轻松愉快的时光。
秦桧抱了抱拳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师父助我张目。”
他顿了顿,哽咽难言:“不日二帝还要被迫北上,我等不能随行,也不知,今日一别可否还有相见之日?所以在下想探望旧主,以表寸心,望师父能出手相助。”
官府这一大摊子对心蕊而言,是极为反感与不屑的,更何况这些无良官府的头头。
但心蕊记得,曾在一时不经意之间答应过岳飞:稀许照拂。本想只要无什交结便也不算违了应诺,现在难道还要春茧自缚作贱自己?
因为她确实不想沾染那些无聊的是非。
明珠看见心蕊不自主地敲击桌子,知道师父不愿。
她从小随着师父在市井百姓中长大,知道老百姓的不容易,而老百姓不容易的时候,“皇帝上”又在哪里,或许还有好些不容易还是拜“皇帝上”所赐。
所以,她是师父的好徒儿,对官府及他它们的头头都不很感冒,只挥洒自己的人生,救自己所遇的愁苦。
可小妮子实在太闷了,也好奇大家都赶着要膜拜的真龙天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比自已多了龙须龙爪,是怎样的一种与自己不同。
她滴溜溜眼珠一转,问:“师父,可就是你答应岳叔叔要帮忙的哪两个皇帝?”她看见心蕊敲击的手指停了,心里暗笑,说:“唉,其实无所谓,反正岳叔叔也不知道被我们骗了,不告诉他就是!”
心蕊看着明珠:这小妮子给自己使诈,耍心眼。
再看那秦桧一脸的殷切期待,真不愧是父女俩,连小眼神都是一模一样。
不过秦桧的世故不会写在他的眼中,那小妮子嫩多了。
但纸都拥破了也就不好骗人的,而且,她本来也不想骗岳飞。
心蕊跟这个来讨债的坑货弟子交待说:“你身体还没恢复,要好生在房内呆着,不可多生事端。”
“哦,我一定乖乖地,”明珠很老实,眼中却包了一眶的泪水:“只是徒儿身体还没好,功夫又低,怕再被歹人寻来,徒儿……”包着的泪说着说着就下来了。
这一招骗子的小伎俩对心蕊很熟悉,可王氏却不知到,着急地问:“宝宝,有什么歹人要寻你的仇?你有什么危险?心蕊妹子,这可不行,这可怎么是好啊?”
秦桧想反悔,见二圣他是报了备的,可三十六计是哪一计他并不知晓,多半是苦肉计。那是狼窝,凶神恶煞的地方,他可不想明珠去冒险。急切间还没来得及想到怎样推脱,心蕊已经无奈地摇头叹气:“一同去吧。”
她仿佛听到了小妮子那鸭子一样的畅笑声。
十四夜见旧主
明珠一副很朴实的小厮打扮,她虽然行走如常但身体还弱,内力提不起半分。心蕊不许她乱动、乱讲、乱来、胡乱的自作主张,只能跟随在秦桧身后,而她则隐躲在暗处护他们安全。
对自己这个徒弟,武功虽然差了点,但对她所谓的脑子她还是比较相信的,说不定还可以帮点小忙。
被俘虏的俩皇帝,也是才团圆两天,去往大金的会宁府,离中原更远,金人也不怕再会有人相救,便放心地让他们相聚了。
而秦桧,是留候燕京不再北上的少部分人员之一。
燕京的十月,入秋己凉,而会宁府更是北国极寒之地,作为养尊处优的南方皇帝那无疑是人间炼狱。延寿寺内一片狼藉,人人惶惶不可终日,都哀伤于祸不旋踵的明天。
明珠父女提了一大包的酒肉与御寒的衣物,并于心蕊处讨了不少银子以备打点。不好意思,秦桧真的是囊中羞涩啊。
秦桧进到院内,到得门前,两个金兵正坐在地上蹲守,骂骂咧咧的。
秦桧拿了一些银子,一些酒肉,哈着腰赔着笑脸走过去:“两位军爷辛苦了辛苦了,在下只想看看旧主,叩个头就走,请两位军爷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俩人跳起来抓了银子揣下,一个接过了酒肉,另一个伸手开始翻腾着他们的包袱。
:“打、打开,什、什么东西?”他身形高大,戴个薄皮毡帽,一脸厚厚的胡髯遮住了大半个脸,声音洪厚,可惜却是个结巴。
“只是点衣物和吃食,别的什么也没有。在下懂得的。”
秦桧又悄悄塞给他一点好处。
结巴满意的笑纳了,指着一旁老老实实的明珠,这手却指节修纤,干净不粗俗,问:“他、他是什么、人?”
“一个帮手的小厮而已,不碍事的。”
结巴上上下下打量明珠,好像还满意,“嗯。快、点,不许、耍花招!”再顺走了一只鸡。
一张硬板床,一床薄棉被,一把木椅,屋内寒酸得什么也没有。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头躺在床上,他其实本该才四十多岁,正是雕风镂月、亨用帝王权力的大好时光,他喜欢写诗作画,好奇石园林,实打实的一个有非凡艺术造诣的君王。
只可借太肆意妄为,让天下百姓为他无穷的风雅奢侈买单,弄得他的大臣们借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穷侈极奢;子民们则被祸害得鸡飞狗跳,妻离子散。而他,不仅玩丢了祖宗的国也玩丢了他余生的安稳幸福。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一行诗词千行泪,诗词写得再好都改不了他阶下囚的身份,再多悔恨、哀怨都换不回他曾经曼妙的生活。
他那倒霉催的儿子坐在一旁,以前做太子时,他爹就不喜欢他,几次三番地想要废他,立他喜欢的老三当太子。他老实胆怯地不敢犯一点点错,在几个老臣的力挺下,他终于暂时保住了太子位。
可金兵来了,他绝对可以相信,如果不是金兵来了,他一定当不了这个皇帝。
他的爹毫不犹豫地将皇位硬塞传给了他,自己当太上皇拜佛去了。
在他哭着喊着不当皇帝的过了第一天,以后也没有半天如意,不断的屈膝臣服都没换来无上皇权在他指间的稍作停留,最终成了可悲的殉葬品,二十多岁的大好年华,也不知这凄苦的未来他会不会日日后侮,侮不该生在这无情的帝王家,侮不该当初一味求和的懦弱,优柔寡断。汉民族向来都是礼仪之邦,对降臣和俘虏都能做到以礼相待,方能彰显我泱泱大国的大度胸怀。
他们可怜的以为也可以得到这样的“以礼相待”。
可一路上这些皇室宗族死伤无数,天之骄子尊严尽失,残酷的现实便无情的告诉他们: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