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路吉,你怎么样了?”卡洛尔迎上了从楼房侧面攀爬而上的我,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和达特做了一笔交易。”我摇了摇头,接受着卡洛尔的全身检查,“我答应他完善王的能力并封印真名,他帮助我修复右手内的虚空基因并且提供身份地位。”
“那不是很好吗,有达特的合作关系,那些人类也不敢把我们当成小白鼠了。”卡洛尔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如果我输了,她会怎么样。
“卡洛尔,你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外界事物的变化。”我皱了皱眉,“你甚至连自己都不在意。”
“谁知道呢。或许我已经习惯了也说不定。”卡洛尔耸了耸肩,向着真名形成的巨大莲花走去,“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封印真名把。”
我跟在卡洛尔身后,顺着一条小径走进莲花。地面完全由天启结晶组成,小径两旁尽是结晶化成的铁刺篱。似乎只能走这条提前设定好的路。
在漫长的阶梯尽头,我们见到了真名——或者说,天启病毒的夏娃灵魂体。
她就施施然半躺在那张结晶王座上,轻声歌唱着。看那慵懒的模样,似乎是邻家少女躺在黄昏的夕阳下练习着小曲。
但就因为她那轻声的低唱,人间化为了地狱。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真名坐了起来,但并未露出防备的神色。就和看到了熟悉的家里来了拜访的熟人般,是那种感兴趣的神色。
“偶偶,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真名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卡洛尔道:“‘未来精灵’耶特·图卡姆。”
然后又指了指我说:“和我一同从宇宙来的灵魂寄生体,我叫你什么?”
似乎真的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真名突然一拍手,“我想到了,如果人们称呼我为天启病毒的话,那你就是唆使人类偷吃智慧果的毒蛇了。”
“苦难与罪恶的化身——撒旦吗。”卡洛尔似乎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设定。
“那么,撒旦先生。”真名摆出了一幅看好戏的样子卧在了王座上,曲线玲珑的小腿摇晃着,“你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吗?”
“未来精灵‘耶特·图卡姆’嘛.....”我看着身边的卡洛尔,她也在看我,“我早该想到的。”
“斯库路吉,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卡洛尔转过身来完全直面我,天蓝色的大眼睛里只有看不到底的虚无。
“我对宗教故事不感兴趣。”
“这里,是寒冰地狱。圣经里,关押‘背叛之罪’的最低层。”
“呵呵,寒冰地狱,撒旦,未来精灵,好像都齐了。”
“撒旦先生,你还没有察觉到吗?”在高台上的真名似乎看不下去了,提醒我道:“这座寒冰地狱,关押的就是你啊。而罪名呢,正是背叛啊。”
我眯起了眼睛,“我需要一个解释。”我看着卡洛尔说。我就知道,这种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强烈保护欲绝对是不正常的。
而最不正常的,就是一直在我身边的卡洛尔。
卡洛尔开始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
有一个少女,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她生活在一座巨大的白色房子里,身边总有穿着白大褂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并不限制她的活动,只是不让她进入某些区域。
经年累月,少女开始幻想外面的世界,她知道,世界不只有这么大。
她翻遍了所有能读的书籍,贪婪地了解着现实的、虚构的、外面的、里面的世界,一遍又一遍。
她是那么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出入口都有重兵把守,甚至连通风口都被焊死了。
曾经,她和同龄女孩企图从松动的通风口悄悄出去,结果在前面的女孩被红外线切成了碎片。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第一次离死神如此之近。
她颤抖了三天三夜,蜷缩在一个光明的角落,努力感受着生命的温暖,还有另外的什么东西。
从那一天以后,她不再想去外面,因为她知道,她不属于那里。她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她遇见了一个男人,一个宛如狮子般的男人。
那天,她照常在走廊里散步,然后看到了一扇平时被禁止进入的房间的门开着。趋于好奇心,她走了进去,然后见到了一个棕发的男人。
男人被死死地固定在手术台上,身旁鲜血淋漓的手术器具还未来得及清洗,手术者似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这个满身绷带的男人,他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突然,男人睁开了眼睛,赤红色与天蓝色的眼瞳撞在了一起,但两人都没出声。
他们说了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只知道从那以后,女孩总能找到机会见到男人。
她给他讲从书上独到的外面的世界,他就默默地听着。
没有世人想象中的情感环节,两人就像是鳄鱼与燕千鸟,双方互利共惠。
或者他们连什么是享受也不知道,只是在重复着无意义的行为。
男人失去了对过往的记忆,而女孩拥有着对一切虚假的记忆。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有一天,白大褂们罕见地来找女孩。
她平静地接受了注射,因为她没有反抗的可能。但这次似乎与往常的检查不一样。
她觉得大脑一直在眩晕,喉咙发干,而身体居然涌上从未感受过的阵阵燥热。
她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似乎与普通的实验室没什么区别,有一个人早在那里等候。
女孩尽力想看清那个人是谁,但大脑似乎在抗拒工作。
之后的一切仿佛一个梦,女孩也不知道是噩梦还是美梦。
她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平日里与男人聊天结束后,熟悉的话语。
“再见。”
她被限制了行动,而且经常性地被检查身体。她一直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直到有一次她偷听到了医生的话。
她有了身孕,但却被天启病毒感染了,无法出生。
她和不知道的“他”的孩子,只能在暗无天日中诞生,然后死亡,永远地循环下去。
永远见不到世界的光明。
就像她一样。
她突然感到了世界对她的恶意,是那种恶心又扭曲的恶意。她万念俱灰。
除了对“他”的那种莫名复杂的心情。
是仇恨吗?他也许也是受害者,是可怜吗?他也是罪魁祸首。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直到那一天,研究所里乱成一团,她感觉到了外面的混乱。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继续看着天花板发呆。
突然,那封闭的铁门被暴力破坏了,那道曾经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门口,赤红色与天蓝色的眼瞳撞在了一起。
少女看着衣不蔽体的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个宛如狮子般的男人。
他似乎又失忆了。啊,真是狡猾呢,只要失忆了就可以摆脱了所有的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呢。
她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失望、痛苦......高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用一些废话搪塞他,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
直到他问起她的名字,她本来想告诉他自己的代号“耶特·图卡姆”的,这样大家叫代号都公平。
但鬼使神差的,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卡洛尔”。
这是她为自己取的名字。
她决定和男人离开这里,相对于她已经失望透顶的世界,观察这个男人显然更有趣。
一路的结伴而行,一路的遮风挡雨,这个男人即使忘却了一切,却向她展示了不为人知的温柔的一面。
既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又像个妻管严的丈夫。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异性有这样的感受。
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或者一个丈夫,那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当他去和那个危险的男人决战时,她没有让他抽取出他们孩子的虚空。
他抽出的是她自己的虚空。如果他战死,那么她的虚空也会随之破碎。
这种既像依赖,又像索取的哽咽在心脏处的感觉,她即使是第一次感受到,却也无师自通地知道了它的真谛。
卡洛尔平静的俏脸终于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一行清泪顺着右眼角流过脸颊,在下巴上坠住了那么几秒。
然后悄然落地。
明明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明明你早已不记得我了,明明我应该那么地恨你。
可是,我做不到,我只知道,
“斯库路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