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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归心似箭,噩耗似剑

古道,长亭。

夕阳西下,杨枫季长青等人在古道边长亭外依依作别。

男儿们的别离虽不像女人那样有泪作伴,但他们的那种动人场面也令人感动不已。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唯有此时方能显示出他们情感的脆弱。

杨枫紧握着季长青的手,声音发涩:“兄弟保重。”

季长青点头,只是点头。

冯云龙与杨枫拱手作别:“杨大侠回金州,要多多保重,我在万松山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杨枫笑而不答,他还没有办法答复他,对于今后的发展,他还没有规划好,不能确定是否会去万松山。

看着冯云龙带着万松山众兄弟离去的背影,杨枫百感交集,这一次的死里逃生,若非冯云龙的鼎力相助,恐怕已成狱中冤魂,这份恩情,杨枫无以为报。

一旁的七哥忽然说:“傅老爹大把年纪,跟着我们一起奔波恐怕不大妥当。”

季长青“哎呀”一声:“我怎的连这件大事也没考虑一下。”

他深情的望着香儿,说:“香儿,你跟爹先同我大哥一道回山寨里等我们,我与七哥去救灾,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香儿虽没说不同意,但已明显地表现出来。

女儿的心思还是爹爹最清楚,傅进说:“香儿还是同你一起去吧,我先回山寨去,等你们早日回来。”

夕阳将要落山时,他们才分手上道。

马车车厢宽大而舒适,就像一张床,躺在“床”上,杨枫才安静下来,仔细的思考着这件事。

但想来想去,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件案子就像是一团乱麻,解开它不但要花很多时间,还要花相当大的精力。

此次关外之行,并非全无所得,至少可以断定方督军是知情人。但他却死了,不能告诉他什么了。

方情会不会也是知情人呢?方督军极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他,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至于伊二郎与云燕儿两人所说的,杨枫委实不敢相信,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伊二郎所说的那样简单。

伊二郎与云燕儿所说的完全相同,只能让杨枫更加疑心,何况正如季长青所说,他大可不必说出来。

这件案子已把杨枫搞昏了头,他下定决心,此次回到金州,把伊二郎所说的话向施威转告,不管他信不信,他都不再理他。他只求能带走小蝶,至于还不还得清白,他并不在乎。

就算能够证明这件案子与他无关,在人们眼中,他还是个无恶不作声名狼藉的大强盗。何况再继续追查下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将傅进送到青云寨安置好后,他们又继续赶路。

不管路有多远,只要你坚定不移地朝前走,终究会到达目的地。

现在杨枫燕秋月就已经进了金州城。

骄阳似火,日正当中,他俩分了手。

杨枫要急于去见小蝶,燕秋月也要先回家一趟,向老母报知取得家传至宝,好让她老人家宽心。

分手时,他俩约定,明日正午同赴金州衙门向施威解释。

为避人耳目,杨枫找了一个廉价的土娼窑子,洗过澡,一路旅途劳累,他大睡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此时杨枫觉得精神饱满,身心舒泰。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正痴痴的看着杨枫,眼神中充满怜爱之意。

杨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女人的眼睛。

女人终于发觉杨枫醒来,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她脸微微一红,说:“杨大爷,你醒了。”

她这第一句话就令杨枫吃了一惊:“你认得我?”

女人笑了:“金州城内三岁小孩见了你也会立刻认出来。”

“你知道我是杨枫?”杨枫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自己怎能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不用慌。”女人看出了杨枫的惊慌,“我要是去报官的话,你就不会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睡一下午了。”

“我一进房你就认出了我?”

女人点头:“城内大街小巷都贴着捉拿大爷的告示,我每天都能看见几十遍,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张呢。”

她果然拿出了一张。

杨枫看着自己的画像,画像下面还有“悬赏白银万两”的大红字。

他的心又“砰砰”的跳起来,没有几个女人能抵住白银万两的诱惑。

那是银子,白银,万两。

杨枫站起身:“我该走了。”

女人垂下头:“你怀疑我报了官?”

杨枫不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人抬起头,悠悠的说:“我知道你是急着去找叫小蝶的那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这女人说的话总令杨枫吃惊。

“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叫她。”

“我不知道。”杨枫不知道睡梦中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刚才在睡梦中总是与小蝶相抱在一起。

杨枫凝视着女人:“你一直在我身边?”

女人又红了脸,她就像刚成熟的少女,总爱无缘无故的脸红,她点点头:“你睡觉时像一个孩子。”

杨枫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他已看出这个女人有点特别。

女人说:“小蝶一定很漂亮,能令杨大爷魂牵梦萦的女人,肯定是漂亮而又温柔的。”

杨枫立刻忆起了小蝶那迷人的眼睛,动人的身躯,还有那温柔的话语,他声音如梦:“跟你差不多。”

女人立刻笑了,这女人长得虽不怎么美,笑起来却很迷人。

她笑着说:“杨大爷太抬举我了,她一定很高贵,说不定是哪位官老爷的千金,不像我……这样卑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不可闻,但杨枫还是听见了,他心中一阵绞痛:“你认为我这样一个大强盗,配得上千金小姐吗?”

“当然能。”女人说,“你在我们心目中就是个大英雄,如果那哪位千金小姐认为你配不上她,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是没有眼光。”

杨枫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结束这场谈话。

但刨根究底好像是女人的天性,女人又在问:“她是干什么的?”

“她……”杨枫实在不想告诉她,但他更不想欺骗她,他只好说,“她同你一样。”

女人脱口而出:“她也是妓女!”

“是的,她也是妓女。”

“啊?!”女人感到很不安,“对不起,杨大爷,她虽是妓女,但也一定有许多其他女人所没有的优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杨枫说:“其实做妓女也没什么卑贱的,比如你,就比那些贪图钱财的小人要强得多。”

“但我们毕竟被人看不起。”

“那只是他们的偏见,只看见丑恶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你们同样有与众不同的优点,一孔之见是最可恨的。”

女人很感动:“谢谢杨大爷为我们说话,我真羡慕小蝶。”

她突然说:“杨大爷,你就快走吧,快点去见小蝶吧,小蝶也一定很担心你的安危,大爷你一定要小心。”

“谢谢你。”杨枫说,“你以后再也不要自贱了,我希望你今后能活得更快乐些。”

女人已在流泪,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被感动而流泪,是真诚的,她说:“大爷最好不要留在城里,为了万两白银而出卖良心的人很多,只要让他们看见,你的麻烦也就来了。”

“我不怕他们。”

“但我怕,我想小蝶也一样。”女人说,“你带着小蝶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我会走的。”杨枫同样很感动,“你呢?”

“我?”女人笑了,虽然脸上有泪珠,“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这是命运。”

“命运?”杨枫摇头说,“我从不相信命运,一个人的一切是自己主宰,而不是上天来安排,你要相信自己,你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的。”

女人说:“杨大爷,你的话我会永远记住的。”

她的眼睛在发光:“在多年前我就想,哪天我若能遇见大爷你,叫我立刻死了我也心甘,今天终于见到了你,但我不会轻言生死了,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毕竟还有一个人关心着我们这类女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真正关心,就会令他产生生存的勇气,这就是人间真情。

杨枫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所以你们应活得更好些,这样才不枉别人对你们的一番心意。”

这句话已足够她们这类女人好好的活着。

许多年后,杨枫与她再次见面时,她还重复着这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她还对杨枫说,就因这句话,她活了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这时他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这些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陋巷,昏灯。

杨枫心中充满感慨,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通过几句话的交往,就已成为挚友,这是多么微妙的感情。

——一个人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卑微而缺乏;相反,这样的人对别人的关心还远比自己的关心多。

灯光昏暗,微弱的灯光远远穿射不透重重黑暗,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被包围在这黑暗之中。

但杨枫却觉得光明就在眼前。

对他来说,小蝶就是一盏灯,有了她,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小蝶,小蝶现在一定是倚窗眺盼,期待着归人的归来。

她一定消瘦多了,比黄花还瘦。

清瘦伊人,冷窗眺盼,秋水欲穿,不见归人,——这是一幅多么凄美的画面啊!

寂寞长街,杨枫独行。

天香园外,千年树下。

天香园依旧是天香园,树也还是树,连那树洞也未变。

人呢?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多天,但人的变化一定不小。

杨枫跃上巨树,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轻功比以前好得多,因为树上的栖鸦没有被惊醒,何况他腿上的枪伤还未完全康复,影响轻功的发挥。

他轻轻的飘进了天香园。

园内不像从前那样喧哗热闹,现在时间还早,正是妓院的黄金时刻,可想而知天香园的生意不大兴盛了。

杨枫不去想它,他只想立刻见到小蝶,向她诉说他对她的相思之情。

三转五转,杨枫已经看见小蝶的房间了。

他的心突地一跳,一丝寒意自他脊背急向四肢百骸扩散。

小蝶的房内漆黑,没有亮灯。

现在还早,小蝶绝不会这么早就睡觉的。

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她不在房内?

杨枫一下就到了门外,他简直是冲过去的。

“小蝶,小蝶……”他一边敲门,一边低唤,他感觉手在颤抖。

没有回应,没有动静。

杨枫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

“小蝶……”他的声音发颤,简直是哭出来的。

他不再多想,立刻进入内房。

内房陈设依旧,毫未变动,香床依旧在老地方。

杨枫一步步的向前走着,他觉得连抬腿迈步的力量也没有了。

床帘床罩都垂下,但杨枫还是看得见里面有个人,一个女人。

“小蝶!”杨枫几乎惊喜的大叫出声。

他挽起了床帘床罩。

小蝶是向里而卧的,似乎睡得很沉。

杨枫轻抚她的肩,生怕惊醒了她。

小蝶似乎动了一下,杨枫立刻缩手。

她只动了一下,好像又睡了。

杨枫又去抚摸她的脸,她的脸一定瘦了不少,杨枫想。

他这个想法并未得到证实,小蝶忽然向他出手,黑暗中依稀看得出是一把剪刀,剪刀利剑般向杨枫脸部刺来。

杨枫猛地一惊,向后一仰,手一弯,又一叼,剪刀已在他手中。

杨枫立刻察觉出这个女人绝不是小蝶。

“你是谁?”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杨枫又问:“你怎会在这里?小蝶呢?”

女人全身发抖:“我……我……,小蝶……小蝶……”

杨枫亮起蜡烛,烛光下是一张熟悉的发白的面孔。

“凤姐!”杨枫一下就认出了她,“怎么是你?小蝶呢?”

“小蝶……”凤姐忽然流下泪来,“小蝶……,小蝶她……她……”

杨枫声音发颤:“她怎么了?”

“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她,她……她死了。”凤姐终于大哭起来。

杨枫猛地抓住凤姐的手,他的眼睛在冒火,“你撒谎,撒谎!小蝶怎会死!”

“我……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杨枫只是大叫:“不会的,你撒谎!小蝶不会死的。”

叫声突然停顿,杨枫扑倒在床,他知道,小蝶死了,真的死了。

人都免不了一死,人人都可以死,但小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因为她还年轻,因为她是小蝶,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因为她怀有杨枫的骨肉。

这一切的一切,已足够让小蝶活下去。

但她却死了,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再也不能叫“枫哥哥”了,再也不能为他排忧解难,再也不能为他敷药!再也不能给他擦拭伤口,再也不能为他生孩子了!

室内突然暗了下来,烛光逐渐微弱,终于熄灭。

室内毫无声音。

杨枫双拳紧握,他没有哭,但眼角已有泪光,终于凝成眼泪流下。

无声的哭远比失声痛哭痛苦得多,很多。

凤姐拥着杨枫,她希望杨枫能哭出声来,她知道,此刻他需要发泄,痛痛快快的发泄。

杨枫全身突地一震:“她是怎么死的?”

凤姐痛哭起来:“她死得好惨,你一定要为她报仇!”

“我知道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杨枫眼珠瞪得奇大,手指啪啪乱响,“凤姐,你一定知道是谁杀死她的,快告诉我,我要去为她报仇!”

凤姐泪如泉涌:“我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小蝶她,她是被人……被人……”“奸杀”两个字她费了好大劲才说出口。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杨枫是怎样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

杨枫脸已扭曲变形,心在绞痛,似刀在割,似针在刺,似毒蝎在蜇。

这世界上有什么样的死比奸杀更悲惨的?

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样的事比自己的妻子被奸杀更痛苦?

凤姐终于哭哭啼啼的诉说了小蝶的悲惨遭遇。

“杨枫,我终于盼回了你。”凤姐说,“我盼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现在你已经知道是汪洋海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干的,你一定要杀了他。”

“我一定会杀了他的,”杨枫的声音很遥远,“我相信他活不了多久。”

凤姐说:“我相信,但你也要赶快离开金州,离开这个魔鬼居住的地方。”

杨枫目中充满仇视之意:“我要拔光这些恶魔的狗牙,要他们不得好死。”

看着杨枫的样子,凤姐忽然感到很恐惧:“小蝶临终前要我转告你,她叫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这句话就像一剂强心针,使自暴自弃,只求速死的杨枫猛地一震。

小蝶死了,她没有别的企求,她只求一份活下去,她在临死前也未忘记为杨枫着想,要他活下去。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妻子,她临死前唯一的要求,你叫杨枫如何拒绝?你叫杨枫怎不更悲更痛?

“小蝶,我一定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你,为了什么打击我都会承受,无论多大的苦痛我都会忍耐,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心更如刀割。

“枫哥哥,我们有了孩子,我离不开你,你一定要快快回来。”

杨枫的泪又流下:“小蝶,我已经回来了,但你呢?”

“我不该走,不该去关外,不该离开你。”

“我早就说过带你走,但你不肯,一定要我去查明真相,其实我受的冤枉还少吗?现在查明真相,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我开始就带你走,不去追查,你就不会死。”

“我不要查明真相,我要小蝶,小蝶是我害了你。”杨枫突然大叫,“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凤姐大惊:“不要叫,这些天施知府总是在田芸芸房里宿夜,万一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恐怕也有不少麻烦。”

“他来了更好。”杨枫满腹怨恨不知向什么地方发泄才好,他的声音更大,“他不来我同样会去衙里找他算账,找汪洋海算账。”

凤姐感动的又哭出声来。

她从未见过男人为一个女人的死而如此悲痛,并且这个女人还是妓女,这样的事在别人眼中,也许认为极为可笑,认为他太傻了,但凤姐不,她不是这样认为。

她认为杨枫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任何一个女人被他爱上,都是她前辈子拜了几千几万次佛而修来的福分。

小蝶死得并不冤枉,凤姐想。

若杨枫爱的是自己,她也情愿去死,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但她不是小蝶,她是凤姐,所以她叫杨枫还是叫杨大爷,而不是杨大哥。

“杨大爷,”凤姐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异样,“不要这样冲动了,我们还是先去祭奠小蝶吧!”

这句话很有效,杨枫冷静了下来。

“是的。”杨枫眼睛已失去了神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看她,还有……我那没有出世的儿子。”

杨枫立在那里,脸上全无表情,似僵尸,似木偶。只有两行泪珠还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凤姐也在流泪:“她就葬在园外的荒地,那里一直是葬园内自寻短见的妓女。”

杨枫知道那个地方,并且很熟悉。

以前他经常到那里去,到那里寻找一种感觉,找到了那种感觉,他的武功就会精进,他的这种经验并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有的。

凤姐提了一盏风灯,在前面领路。

路并不远,坟已在眼前。

小蝶也在眼前,她就在坟里。

坟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草,连一块墓碑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枝叶摆动,似群魔乱舞,这个时候正是鬼魅出现的时候。

杨枫不怕鬼,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有鬼。

但此刻他却希望世间真的有鬼,人死后若能变鬼,他情愿立刻死去,到地狱与小蝶相见。

“小蝶。”杨枫的声音似乎来自地狱,“你能听见我的话吗?我知道你一定听的见,听得见,是不是?”

空中突然划下一道闪电,照亮了杨枫的脸。

杨枫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梦游人,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出来。

凤姐后退了几步,她被杨枫吓得头皮发麻。

杨枫的样子实在吓人,似乎已经疯了。

女人最怕的就是疯子,因为疯子比不可理喻的女人还要不可理喻,最不可理喻的女人也许会讲一点道理,而疯子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杨枫。”凤姐边退边说,“小蝶临死前要我告诉你……”

告诉他什么她没说出口,她要先看看杨枫的反应。

杨枫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向她迈进两步。

凤姐又退,退得很快。

杨枫的眼光看来很怕人,就像一条毒蛇的眼睛。

凤姐全身似已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尖叫一声,丢下风灯就逃之夭夭。

她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她只觉得杨枫突然之间变得说不出的可恶可怕。

灯灭了,凤姐的尖叫声和脚步声也远去,渐不可闻,终于消失。

杨枫盯着凤姐远去的身影,目中露出痛苦之意,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他喃喃道:“凤姐,你走吧,最好能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我不希望你也遭遇不测。”

云越来越厚,夜愈加黑了。

风雷大作,不过还未下雨,看样子雨是迟早要下的,现在正在酝酿着。

杨枫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不怕风吹,也不怕雨淋,何况他也没有地方避雨,因为他没有家,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这世上唯一真正对他好的小蝶也离他而去,让他独自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既受大自然的摧残,也受世人的白眼。

他活在这世上已毫无意义,但为了小蝶,他必须活下去,不管有什么样的苦痛,他必须忍受。这真是可笑的逻辑,死去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自己却撒手不管,极乐世界去了。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世间万物。

杨枫突地冷笑:“既然早就来了,为何畏首畏尾不敢现身?”

随着一阵大笑声,四周亮起无数火把。

杨枫目光闪动,冷声说:“原来知府与我们强盗也没什么不同,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火把最多处,施威走了出来,他似乎听不出杨枫话中的讥讽之意,神色丝毫未变:“你终于现身了。”

杨枫说:“一个人只要还没有死,他迟早会现身的。”

施威盯着杨枫,一字字的说:“但我相信这是你最后一次现身。”

“也许是的,一个人很少有机会能从十几支枪的包围中脱身。”

“根本全无机会。”

“你是否说的太绝对。”

“并不,”施威充满了自信,“这次你绝不会有上一次那样好的运气,你不要指望又有人来救你。”

“是吗?”

“并且,这次的枪只要响了,必定会流血,甚至会死人。”

“也许不是我流血。”

“没有也许,”施威说得很肯定,他一挥手,“申飞,你出来!”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

他身穿一套紧身黑衣,连戴着的手套都是漆黑的。

黑,黑色,黑色代表着不祥,代表着死亡!

这人穿着的一套黑色衣服,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杀气”,全身上上下下都充满了杀气。

他手中握着的那两支手枪更是明显。

手枪漆黑,但枪把却系着一块红布,红得像血,就像是刽子手的鬼头刀上系的红布,

红光在火光下显得暗红,正是鲜血凝结后的那种颜色。

这更令人想到死。

杨枫的心猛地一跳,这人他似曾相识。

“申飞……申飞……”杨枫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是陌生的。

他是谁呢?也许是以前的仇家。

但杨枫宁愿有一百个别的仇家,也不愿有他这一个仇家。

这人手中的两只枪可以说是判人生死的判官笔,他可以立刻叫你从阳世到阴间去。

这一点从他一出现,杨枫就感觉出来了。

施威目中尽是笑意:“据我所知,你俩还未曾谋面,我来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申飞是关外来的神枪手,杨枫我就不用介绍了。”

申飞目光如电,盯着杨枫。

施威接着说:“上次你从狱中逃走,申飞千里迢迢赶来,却无用武之地,但这次你就不会逃掉了。”

“我相信他的枪法,”杨枫沉声说,“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很识相。”

“不是识相,”杨枫纠正,“是识时机。”

“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施威笑得更开心,“重要的是你立刻就会毙命,到那个时候,无论什么,全都一样。”

杨枫赞同:“人死即是万事皆休,生时竭心尽力争名夺利;但死后呢?还不是一场空。”

施威说:“所以你不如立刻就束手就擒,免得多伤人命。”

杨枫目中充满痛苦之色,过了很久,他下定决心似的,说:“要我束手就擒也不难,只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杨枫说:“请你的宝贝女婿出来一下。”

施威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要求呢,洋海,你出来!”

他身后走出了一个人,但不是汪洋海,是陈副官,陈晋爵。

“知府,汪捕头不在这里。”

施威很生气:“他有什么大事,居然接了密令还不来。”

陈晋爵支吾着:“也许是衙里有事抽不了身。”

施威不去理他,对杨枫说:“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他不在这里。”

杨枫没有说话,脸上的失望之色明显的表露出来。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他?”

“非见不可。”

施威吩咐陈副官:“快去叫洋海到这里来。”

杨枫说:“不用,他是捕头,我这个强盗还不敢劳他的驾,还是我去见他。”

“你去?”

“是的。”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认为杨枫发了疯,认为自己还死得不够快,居然亲自前往府衙。

申飞的脸变得更厉害,他沙哑着声音说:“汪捕头若不在府衙呢?”

杨枫淡淡的说:“那我就在府衙等他。”

“在这里等不是一样?”

“不一样。”杨枫不愿有人在这里打扰小蝶的安眠。

没有人再说话,杨枫能到府衙里去,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没有人会阻止他。

一道闪电过后,黄豆般大的雨点随着雷声洒下。

雷声似在呜咽,似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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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县以穷著称,但平安县的文化气氛却很浓厚。这多少有点奇怪,不太符合孔老夫子“仓檩实而知礼矣”这一常规。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当年响应号召,很多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毅然决然地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要去改造一个世界吗?就要挑一个最有难度的。于是,最荒凉最落后的平安县一夜间就成了意气风发的学子们趋之若鹜的地方;于是,一穷二白的平安县一转眼就阴差阳错地来了很多很多年轻的文化人。一下来了这么多的文化人,也没啥好干的呀?那就办学吧。很快,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就当上了平安县中学老师,有的甚至还当上了平安县郊区的小学老师。
  • 讲给大家的中国历史04:帝国的昂扬精神

    讲给大家的中国历史04:帝国的昂扬精神

    《讲给大家的中国历史》系列,一套全新的中国通史。不是为读者介绍干巴巴的历史事件和知识点,而是发掘中国历史背后的深层逻辑,提供一套崭新的读懂中国历史的认知方法。系列共4辑13册,全景呈现“中国”这个独特而顽强的生命体的演进。第4册《帝国的昂扬精神》紧紧围绕“昂扬精神”,帮助大家更深刻地理解西汉时期中国的文学、思想、政治、民众心态,你会看到:汉承秦制,秦确立的帝国模式和帝制模式通过汉的运作,生长得更加繁茂;汉初七十年其实和秦朝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在执行法律上没那么僵硬;西汉盛期的一个特点就是自信,通过华丽的文字和强有力的行动体现出来;董仲舒的儒学混杂了方士的阴阳五行和谶纬之术;司马迁在讲匈奴问题的时候,用了三篇列传,排序很有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