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宪被罗副教授的冷笑话逗乐了。
他这不合时宜的笑出声一下子破坏了理化实验室里严肃到有些紧张的气氛。
岳清白了他一眼:“放心吧,罗副教授,警局只有他一个傻子。”
罗安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要了只笔在林宪的警用笔记本上画出龙血碱分子式的立体构型,在左侧的一个羟基上打了个圈。
“龙血碱中毒的症状一般有血压降低、心跳放缓、呼吸困难、肌肉无力、多器官衰竭。
立即起效,没有解药。
原液和药用制成品的区别只在这个羟基从主平面上方移到了下方。
但这严格来说并不能去除毒性,而是使得制成品不再因为光照而降低沸点。
制成品的温度超过沸点之后毒性和原液没有区别……”
见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刘主任甚至想去拿点冰块过来,罗安绯“呵”地轻笑了一声。
“不必担心,样品是经过酒精稀释的,浓度只有千分之十五。
这一瓶有二十毫升,所含的龙血碱还不到半数致死量的三分之一,就算气化了,顶多就是把人迷晕而已。”
林宪默算了一下,下意识地觉着这玩意儿半数致死量还挺高的。
罗安绯一眼看出林宪心中所想,右手食指的指甲尖敲了敲钛瓶的塞子:
“龙血碱的半数致死量和浓度有关,越纯半数致死量越低。
不过还好它很容易氧化失毒,我现在把塞子打开,必死的也只有我们四个人而已。
屋外的人不能说不受影响,但还是可以抢救回来的。
另外它的半数致死量还受到个体差异影响,也可以说它是有耐受性的。
长期使用制成品的人会比完全没有接触过龙血碱的人受到气化龙血碱的影响小很多,我曾经见过在经年不散的毒雾里也能来去自如的人。”
“谁?”林宪不禁有些好奇。
“我哥。”
罗安绯说起兄长的时候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我们研究所拥有的那棵龙血蕨是我哥从十万大山深处的母株上折下的枝条扦插的。”
林宪和岳清对视一眼。
面包车上的人在高速公路上使用龙血碱杀人,显然是不怕危及自身的,而且对这种毒药非常熟悉,罗安绯的兄长非常地符合条件。
罗安绯下一句话立刻又掐死了他们的猜测。
“我哥八年前就死了。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完全不受龙血蕨影响的人。”
“咳咳。”林宪干咳两声掩饰尴尬,“那个,罗副教授,你知道有谁可以接触到龙血碱的原液吗?”
桌子对面,罗安绯双手抱胸,防备性十足。
“据我所知,国内只有两株龙血蕨。
一株是我哥当年发现的,他死了之后就没有人能再找到它。
另一株就是我们研究所拥有的,也是采集到了汁液立刻就对它进行加工。
这是一套密闭的系统,中间无法打开,不能也不会有人冒险靠近直接收集汁液,只能从末端得到制成品。
不必担心有人偷种,龙血蕨成株非常巨大,十五米以上。”
她从手提箱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扔在三位警官面前。
那是一张航拍照片,透过团团实体般的红雾的缝隙勉强窥见夹在两山之间的狭长湖泊里生长出来一棵参天的蕨类植物,浓密巨大的叶片几乎将湖面整个遮蔽。
湖泊在照片上占据了上左到下右的对角线,下方的湖岸边还有几座看起来不低的建筑。
岳清楞了一下,认出了这张照片拍摄的位置。
“这不是星湖吗?”
星湖二字一出,林宪也知道了,那是虞北大学曾经的校区所在。
八年前星湖校区爆发了严重的传染性寄生虫疫情,整座校区封闭,里面三千多名师生只撤出了五分之三,一时物议沸腾。
林宪听说撤出来的师生在隔离检查期间被发现还有小一半已经感染,没能逃出来的会如何他都不敢想。
随后林宪立刻明白了罗安绯拿出这张照片的原因。
这就是罗安绯和她的研究所拥有的龙血蕨,也是八年后的今天星湖校区依然被划为禁止进入区域的原因。
龙血蕨的红雾笼罩着星湖,还好事件发生前建立的生产线的末端在封闭区域之外,否则罗安绯就不得不放弃对龙血蕨的研究。
“研究龙血碱的国际上并不只有虞北大学一家,持有龙血蕨植株的也不少。
具体有哪些我不清楚,我们从来不搞同行聚会。
我知道的都告诉警方了,如果你们需要龙血碱制成品的往来记录,我回去之后可以让助手发邮件过来。
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不喜欢警方请人的方式。”
林宪苦笑着抓了抓脑袋,连连道歉。
他怕出事派去保护罗副教授的两个警察真的是憨批。
人家饭吃到一半呢,直接把警车开到餐厅里,不由分说把人请到警局来。
这不是影响人家高知分子的清誉嘛!
送走了罗安绯,痕检小组长带来一个令人亢奋的好消息。
可怜的实习小碎催从日系车的灰烬里筛出了没有被烧干净的驾驶证,一身灰可算没有白沾。
日系车里被杀的司机的身份总算是确定了,名叫齐川,二十六岁,户口在隔壁省省会。
他也是个孤儿,七岁的时候被一对姓齐的老夫妻领养,老夫妻十一年前过世了。
林宪不禁庆幸,这个齐川已经没有亲属了,没有人会回应警方发布的认尸启事,他们得费很大的劲儿去查尸源。
桑景棱进入天心福利院时也是七岁,这两人可能真的是失散的兄弟。
但是齐川尸体被盗,没有办法做DNA检验,再多猜测也没有证据支撑。
开了个简短的案情会交流了一下一队刑警们的外围调查结果和技术部门挖掘出的证据之后,趁着警员们去食堂吃晚饭的短暂时间里,林宪和岳清留在大办公室里整理办案思路,以便进一步下达任务。
岳清从后勤室拖了一块白板到一队的集体办公室里,操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写:
第一位死者柳柳,女,三十六岁,未婚,天心福利院医生,死因龙血碱中毒。
第二位死者齐川,男,二十六岁,未婚,自由职业,死因未定。
可能是龙血碱中毒也可能是被割喉后失血过多。
副驾驶座在逃的涉案女性,根据外勤对案发高速公路附近村庄的村民的问询,此人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七左右,短发,戴眼镜,穿牛仔短上衣和黑色阔腿裤,身手矫健。
人像专家根据村民的描述画了画像,已经发了协查通告。
视侦审查了柳柳家的小区大门、单元楼底层和电梯的监控录像,还原了柳柳身前最后一晚的行踪。
昨晚二十一点零九分大门柳柳独自开车返回小区,二十一点二十三分柳柳进入居民楼,在底层的快递柜里拿了一个快递。二十七分出电梯进入十一楼,返回家中,全程孤身一人。
痕检确定面包车上抛出的玻璃瓶就是柳柳案现场失踪的装毒药的容器,拼好碎片之后发现那其实是个没有商标的香水瓶。
香水瓶的外壁上检测到了柳柳一人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