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巨响于耳中炸响。
然霜只觉腰腹一紧，整个后背便熨帖进一个极为熟悉的暖热怀抱。
睁眼一看，发现季清濯的剑被人格挡，此时正一脸讶异地盯着自己的头顶上方。
“大皇子？！”
耳边声音惯常的慵懒轻佻，“季大人，你想对本皇子的人做什么啊？”不过，然霜却隐隐察觉到萧辰顺语气之中暗藏的怒意。
萧辰顺动怒了？
季清濯一愣，视线落在然霜脸上，一瞬间眼神变幻莫测。旋即收剑回鞘，抱拳跪地道：“大皇子得罪了，只不知这小太监为何变作大皇子您的人。毕竟他刚才明明道自己乃蘅芜宫当差的太监，今日要出宫办事。”
萧辰顺一手丢开剑，变作两手将然霜抱在怀里的姿势，悠悠然道：“这个啊，是本皇子与小然子玩儿的一个游戏罢了。他躲我寻，我是没想到他竟如此调皮，还躲到这儿来了，呵呵。”
不习惯被人如此当众拥抱，然霜扯动脖子前的衣袖，奈何这男人根本不搭理自己，还反倒将自己捆得更紧了。
听到这不着调的回答，地上跪着的季清濯浓黑剑眉皱成小山川，眼神满是不满，沉声道：“大皇子，此事可大可小。皇宫禁内出入本就职责重大，岂是可以随意儿戏的地方。”
萧辰顺终于放开了然霜，悠然上前将季清濯扶起，笑眯眯地拍拍对方宽阔的肩膀，嘻嘻道：“季大人，不要这么严肃嘛。要不这样如何，本皇子将这小傻子领回去必定重重责罚，绝不再犯，怎么样？”
季清濯本想据理力争，却觉得肩膀一重，眼前极俊眉无铸的脸虽是笑的吊儿郎当，但狭长眼眸一瞬闪过的冰寒摄人气势，无端惊到了他。
耳边大皇子的声音越发轻柔：“季大人，何不卖本皇子一个脸面呢，嗯？”
季清濯遂抱拳低头：“一切，听凭大皇子吩咐。”
萧辰顺立刻灿然一笑，“如此不是甚好么，”他转头作势打了一个呵欠，转身揽住然霜便走，“天色不早，快回去困觉罗。”
季清濯默默然抬头看天，这才午后就困觉？
眼睁睁看人被带走，季清濯原地站立半晌，直到副将上前小心询问：“季统领，这件事真就这么算了？”
季清濯点头，没有言语。
副将点头，低声嘟囔：“这大皇子可真是……这样严重的事情也能拿来胡闹……”
真的是胡闹吗？还是说那个人，是真的纨绔？
回想方才大皇子的眼神，季清濯盯了副将一眼，转身就走。
“还不松开我！”狠狠打开摸到后面的手，然霜迅速拉开与萧辰顺的距离。
萧辰顺捧着自己见红的手掌，哀哀叫：“小然子，你可不可以待主子更加怜香惜玉点，好歹我还赶来救你呢。”声音隐隐有些委屈。
然霜“咳”了一声，撇开头说：“救人你就救人，干嘛总动手动脚。”
萧辰顺嫣然一笑，“我这不是向人表明，你是我大皇子的人嘛。”
然霜心里一紧，也不知是个什么焦躁感受，只回头怒瞪：“谁是你的人！”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凝神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萧辰顺依旧笑盈盈的，“不就有个棒槌跑来找本皇子呗，本皇子就知道有只小猫不乖，撒丫子想逃跑了。”
然霜拧眉，有人给萧辰顺报信了？是谁？这宫中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除非是……脑海中一个闪念——林寿。
“其实那小子不错，”萧辰顺手指点着自个儿下颌，见然霜脸色阴晴不定，干脆一掌撑到然霜耳边，压低头，凑近说道，“但是，他不行。”
“你发什么疯！”然霜厌恶地推男人胸膛，但是没推动，眼角余光瞥见一队宫人急急走过，立时就消了声音。这时萧辰顺坚定的声音，轻轻在耳边说道：“你先回掖庭司，莫想轻易闯出宫去，这大内到处都隐匿高手，不是轻易能乱来的地方。”
就算萧辰顺不说，然霜也只能先回掖庭司。
只不过，她不曾想到回到掖庭司会瞧见如此惨烈一幕。
小黑屋内，棉絮纷飞，桌椅倒翻压了一地碎片。那瓷片之上，明晃晃洒满殷红发黑鲜血。斑斑血迹泼洒一地，甚而有些都溅到墙壁之上。
然霜皱紧眉头，冷峻视线慢慢落在地上交叠在一起的人影身上。
几步走上去，她一把掀开上面身形肥胖的太监，露出下面满面鲜红，衣衫几乎难以蔽体的林寿。此时，林寿身躯四处皆是鞭痕划痕，私密处更是惨不忍睹，可谓血肉模糊。
“林寿？”然霜第一次出声喊小太监的名字，并指去探他脉搏。发现仍有跳动，但非常虚弱。
转头阴冷地盯着旁边翻倒的肥猪，然霜从骨子里涌出澎湃的杀意。她起身一脚踹过去，那肥猪太监翻个身，露出开了一个大豁口的脖子。
原来早是个死猪了！
然霜冷笑，阴森森道：“真是便宜了你个阉狗，早早就去见了阎王！”
“唔……恩人……”林寿这时恢复了一点意识，半睁开眼，声音沙哑难听，似乎说一句话都极为艰难，“恩人……你回来真是……太好了……”说着勾唇露出无力的笑。
然霜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把脉，却反手被抓住手腕。然霜眉头一跳，见林寿艰难地将右手里的东西递到面前来，“恩人……这个……这个给你……也许往后……这个还能帮帮你呢……咳咳咳……恩人，临死之前还能遇到你……我林寿很高兴……你从不轻视鄙夷我……我真的很开心……咳咳咳……即使我的身和心也脏了……恩人却还待我是个人……哈哈哈，这样我死了也无憾了……”
一阵几乎要将肺咳碎的猛烈咳嗽声，扎痛然霜的耳膜。左手里抓着的玉佩满是温热鲜血，捏在手中手感奇异。
头一次，心口和喉咙就像堵了一块石头。然霜轻柔按住林寿肩膀，低声说：“你不会死，你——也不脏。”
林寿如坠星辰的双眸，霎时间闪烁晶莹华彩。沾满血迹的脸庞扬起无声的笑容，并慢慢阖上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