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落，然霜迅速用水桶将水缸灌满，只留一缸空着，然后窝在四角亭睡下。直到次日清晨听到动静，她才起身将最后一缸水灌满。
她刻意在太监上前查看的时候，装作体力不济的模样，将水缓慢倒满。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读懂了太监眼中沉浮的阴毒神情。
没有如愿折磨到她精疲力尽，让他们感觉到不甘心了。
哼！一群阴私腌臜的东西！
那太监围着然霜转了两圈，然后不知去了何处。再回来时，一把将一只小桶和一条抹布掼到她脚边，骂道：“水灌满了，就给我去擦地。这整个掖庭司所有地面，走廊，亭庑，墙壁，都必须给我擦干净罗。若要有一丝不干净，你就休想吃东西！”
默默放下木盆，然霜低身拿起水桶抹布，开始打扫整个掖庭司的庑廊。水桶很小，擦不了十步之距就要换下一桶污水。
然而，然霜并无一句怨言，仍旧来来回回勤勉替换，再将地板擦了又擦。
太监在一旁监视，一手磋磨下颌，一双掉角奸邪眼睛盯着然霜苍白脸庞细细看。本以为这小子很耐劳，原来只是强撑罢了。
哼！太监得意一笑，心中顿时舒爽了。
然霜眼角余光瞧见，只是微微勾了冷笑。
太监一时也觉得闲人，他一闲下便想饮酒，奈何这掖庭司乃是关押惩戒宫中犯罪宫人的地方，又怎会有好酒好肉伺候着。若不是这小贱人，他们又怎会沦落过来一起受罪。
于是不免更加恶毒地盯着然霜背影看。眼角余光一扫之际，突然发现廊外绿植下流露一抹砖红。
太监微惊，眯眼细看，竟发现那廊外绿植里露出个酒瓶来。
“奇了怪了？这是何人藏在此处偷懒的？”太监悄莫声息踱过去，将酒瓶一下抱在手里，迫不及待扒开瓶塞深嗅，“啊，闻着倒还凑合。”已是喜不自胜，急死鬼一般连喝数口。
听到身后咕咚水流划过喉咙声响，然霜敛下眼睫掀起，露出苒苒黑眸灼灼泛光，嘴唇一勾，抿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她然霜可从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慢悠悠将污了的抹布按进水桶揉搓，她的姿态自然一股悠闲典雅姿态。配着她这娇俏脸容，与太监服侍，几乎看呆了太监。
只道主子为何要杀他，原是个魅惑众生的货色。盯着然霜，太监不自觉将一瓶酒喝了底儿掉。
正巧临近午时用饭十分，昨日送饭的太监走来，篮子里分明多了一份餐饭。然霜心里并不怎样在意，却面上要做出饥渴怯懦状，眼巴巴将饭食望着。
“怎么？想吃饭啊？”太监搁下酒瓶，凑近她讥讽一笑，故意将一碗饭菜拿起在她鼻子前晃悠，然霜也配合跟着眼珠子晃悠。
然后太监手一翻，一碗饭菜“啪噹”由上而下倒扣在地。太监尤不满足，一脚将碗踢开，指着饭菜嬉笑道：“喏，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啊！”
简直找死！
然霜低头紧盯地面，双拳几乎捏碎骨头。心头杀意如何翻涌，几乎让她额头血脉跳动。
可是不行，她还得忍，好戏可还在后头。
勾唇冷冷一笑，转瞬消失。她慢慢伸手抓起地上脏污饭菜，混着泥沙塞进嘴里咽下。
耳边太监扭曲尖笑：“哈哈哈，你快看啊，他还真的吃下去了，贱人就该吃这猪食狗炙，果真言之有理啊！”
贱人！
贱人……阉贼……
然霜动作极慢，面对聚拢的宫人讥讽嘲笑，指指点点，只恍若无人慢慢咽下口中饭菜。当她吃到第三口，眼前太监面色便扭曲变形，突然扭向一边张口大吐。
这一变故惊呆众人。
一个个木头般杵在原地，看那太监先是吐得稀里哗啦，然后突然倒在地上左右滚动，捧腹喊痛，最后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众人慌乱，奔走也多，旁观更多，唯独无人瞧见后头然霜扬唇灿然一笑。
太监血红双眼透过众人腿间缝隙，直直与然霜对上。
然霜冷而又艳丽地灿笑着，冰冷阴郁的眼神，无声向太监传达着蔑视与嘲笑——你不是喜欢折磨人吗？你不是喜欢拧人软肉吗？你不是喜欢不给我饭吃吗？
现在，垂死挣扎的感觉可好啊？
仿佛理解了然霜眼中之意，太监霎时间眼神流露恐惧，但此刻他却只能弹动痉挛，而无法再给然霜任何欺辱指控。
然霜黑白分明眼眸流光灼灼，白皙柔美面目一瞬美艳如艳鬼，摧人心魄。
“唔……唔……她……唔……”太监拼命抬手要指向然霜，奈何眼前人多，挡住他的手势。
然霜悠悠然将抹布洗干净，污水随意倾倒一旁，然后拎起水桶抹布起身仪态闲闲慢慢踱回自己最初醒来的小黑屋。
推开门扉，眼前灰尘漫天。抬眸一扫，只见屋内只有一排床榻一水盆架，一桌两椅便再无他物。
虽然简陋脏污，但好歹有个遮风避雨之所。
然霜进门随手将水桶扔开，便坐在榻边晃动双腿。一边从怀中掏出隔夜的馒头吃着，一边淡笑着哼歌。
因为今儿了结了一个阉贼，所以她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她的眉眼因为此时内心隐秘快意而流露惊人美感。
两个馒头吃完，她已然饱腹，却觉得喉咙很干渴。姿态轻盈站起，她走到桌边翻动茶壶，发现里面干的只剩下灰尘，却是一滴水也没有。
皱皱眉，竟然连水都没得喝么。
无法，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然霜拎起茶壶闲闲走出房间，准备去四角亭边水井里打水来喝。
还未进圆拱院门，就听见里头拳肉相交声，叱喝辱骂声。
甚么东西？
然霜顿住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抬步闪到一边凤尾竹后，探出眼睛察看。
一眼就见三名太监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踢，口中辱骂阵阵：“你不是最喜欢勾人么？怎么不勾了？啊？你的主子呢？难道是你屁股不够白不够翘，所以你主子不要你了？”
听到这污言秽语，然霜眉头大皱。她定睛看那地上满头流血的人，分明是个男子，不，分明就是个太监。
这小太监脸容生的比女子还白嫩秀丽，即便脸上污血，也看得出他的姿容。若不是然霜眼尖，看到他的喉结，恐怕也会以为这人与自己一样乃是女扮男装。
只是这小太监实在蠢笨，被人打也只会躺着被打，都不会保护重要的部位。看看这些人下手的狠毒劲儿，恐怕不久就得被活活打死。
然霜闲闲站在一边看，并不准备出手。她本来就不是个心软良善之辈，不必要的麻烦，她根本就不想沾染。
所以她准备站在暗处，等待那边风波止息，再去打水解渴。
奈何她等了好一会儿，那边却不停反而越演越烈。因为那小太监从头至尾只咬牙隐忍不叫出声，这一举动显然无法满足这些变态东西的凌虐欲。
阉狗们将小太监头发抓住，用他的头往水井井壁狠狠撞去，连撞数下，嘴还不停：“你倒是给老子叫啊，叫啊！再不叫，我就把你丢进井里淹死信不信？”
说着竟然果真要将人丢下井去。
这时然霜终于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