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我们也下车走走吧。”陶然掀起车帘，轻红先下车，把素练与云陌扶下车。
“你们还真喝起来了。”
“你放在车内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喝的吗？”云陌看了一眼他。
“也是……”陶然笑笑。
“我在醉清风让人留了位，我们一路闲逛过去上楼坐在窗边看灯最是时候。”
让陶然安排准是没错的。
“玩乐数你最行。”沈云白像个老头子一般说着，难得的是也不见陶然顶嘴。
“今天我们也好好玩乐乐，你也不许端着。”沈云追拿出兄长的架子对沈云白说，只见陶然在一旁在忍住笑的样子。
“周澄怎么没出来？”轻红左右看一下，没见周澄就问了句。
“他说跟我出来没意思，自己在府里修心养性。”
“哦，我还以为真的是你苛扣他奉银了呢，他在府中一直嘟喃说出来也没钱买东西。”轻红假装不着意地说一句。
沈云追脸色难看了一下，继而笑道：“哦，他这么说呀，那不苛扣他几个月岂非是我的不对了？”
‘对不起，周澄。’轻红已在心里郑重地跟周澄道歉。
“说到周侍卫，我想跟轻红姑娘去挑些东西送他，他带回的水果极鲜甜。然后二哥跟陶然要帮我挑几本志野小说，不然我都快闷死了。”说完，云陌拉起轻红的手就走，不忘踢一脚没在状态的陶然。
等云陌往前走了几步，陶然像想起什么一般，话也不话拉起沈云白就走。
“那……那我们也走吧。”沈云追走在素练的左后方，距离不远不近。
素练走了一会才问云陌道：“沈小姐，我们去哪？”
“随便走走，”然后看了一眼她手是的剑说道：“差个穗子，我们去玉器的铺子看一下。”
“本来就是用来伤人的，不用如此精美。”
“杀伐之器，终有一日希望你不要厌烦它。”云陌少有的露出了凌厉之气。
“可是你知道铺子在哪里吗？”
云陌忽尔一笑道：“反正在街上，总会找到的。”
两人就这样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有什么好玩意就停下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就买上点在手上拿着吃。云陌与轻红都有着习武之人的肃气，想要像别的女子那样活泼可爱自是做不到。这时轻红才觉得奇怪，怎么云陌小姐这样沉闷，想笑时会低下眉，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笑才是对的。
“找到了。”云陌与轻红走店里。
原来她们走的并不是主街道，刚好走到偏街这边，正是皇城脚下买一些陶瓷玉器之类的店面。陶然他们就没有那好运了，来到了卖五谷杂粮的地方。
“无妨，今年回来得迟，没有备上上好的茶叶，届时开阁之日有宾客住下的，也要好好招待才是。”沈云白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些，不过是给个理由陶然让他不要苦着脸。
“那我帮你挑点笔墨纸砚。”
“你会挑？”
“不是有你在嘛。”
这边的云陌看中了一颗串着黑穗子的白珍珠，正拿在手上端看着。
“小姐，这珍珠不单卖，它跟这黑珍珠是成双卖的，若是拆了去，剩下这颗就不值钱了。”
云陌也知道，虽然她不是足不出户的小姐人家，可也从来没有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购置过物品，那里能知道这两颗珍珠要价五百两。她就带了一百两，这些钱是她什么都不用做，沈家给她的月钱。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钱收，真想不明白，这些小姐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所以现在就尴尬了，自己说要送人家的，挑了看上的也是她。
“可以先订金，我明儿让人来取行吗？”云陌把店家拉到一旁小声说道。
“这可不行，小姐。”掌柜半步都没有让。
云陌只能放回去，只能希望明天还在。
但这是一蚌双珠的稀世珍品，五百两也是公道价，只是云陌失算了，她那里知道京城这些达官贵人这么会花钱。
“那我就要这颗黑珍珠吧。”不知什么时候进店的客人，把黑珍珠拿起，递给掌柜。
“把它的穗子换成白色的。”这颗黑珍珠原是红色的编绳。
“这敢情好，这位小姐就不用两颗都买走了。”掌柜不是会看人，但他会看东西。轻红手上的宝剑可比他两颗珍珠值钱多了，而且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东西。
用这颗几百两的珍珠，人家也没嫌辱没了宝剑。所以就算那小姐没钱买走两颗，他也没给脸色别人。
“景南王。”轻红施礼。
云陌转过身去，人没有认出，认出了那道伤疤，原来是在山顶见过一面。人是认出了，没有像轻红一样施礼。
这次格木跟在了身后，只是他也没像别的仆人一样认为云陌有对自己的主子不敬，他也本是个不能按常理来衡量的人。
“我们又见面了。”独孤墨先开口说道，若不是倒在他怀里，今日再见他也未能认出来。看得出今日气色不错，大夫医术不错，快能起死回生了。细细看来，果真有沈家的血脉，还未长开已初见惊艳之貌。但大旬不能再出现一个沈倾颜，红颜祸水的意思通常是怀壁其罪。
“……”怎么回话，云陌不知怎么的突然语塞，最近有些安逸，其实自己来来回回就见过那几个人。并且是对自己沈云陌这个身份本身就抱有感情的人，相处久了，竟忘了自己肮脏的双手与人生。
她还是原来那个笨拙而冷血的杀人者，第二次见面是几乎不可能的。只要离开了红叶堂，她只会出现在目标面前，她的目标当然是要被她杀死的，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跟她说‘我们又见面了’。
从未对外人笑过的她，只能微笑着点点头。
“小人帮姑娘把它系上？”掌柜拿起珍珠双手奉上。
“不用了。”轻红接过系在剑上，一把短剑更加耀眼夺目，轻红开始有些不满，又碍于是云陌送自己的并未多说什么，心里想着找个机会再取下来。
“多谢，告辞。”
把唯一的银票交给掌柜后，两人离开。
等云陌她们离开，掌柜把那二百两交给独孤墨。
“你确定跟她说明白了？”
“小人说的是一颗五百两，可能是姑娘听错了。”掌柜搓着手掌说道。
“无妨，这二百两我就收下了。”这一对珍珠是一千两，就算是黑珍珠较贵些，云陌也该付店家四百两。
独孤墨与格木也离开后，独孤墨才说道：“可看见了？”
“看见了，是刺雪剑。”格木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霜雪剑。
“还记得你这把剑是怎么来的吗？”
“你送的。”格木格外认真地回答道。
“……”只能无奈地看一眼格木然后说道：“这剑原是剑痴的藏品。剑痴不是仅仅喜欢剑，他也自认剑术天下第一，为了让人主动跟他比武他把天下名剑拿出来做战利品。赢过他的，就能在他的藏剑阁任选一把。”
那就是说王爷赢过了剑痴，这世上他知道的，应除了沈家二公子的剑法没人能胜得过他家王爷了。但好像重点不在这……，想到这格木自己郁闷了会，还好没把想法说出来，不然又要被自家爷笑了。
“天下人皆知霜雪剑，鲜有人知还有一把子剑刺雪剑。你说小姑娘拿这把剑，她是怎么得来的？我倒是好奇的很，是剑法无双还是富可敌国？这刺雪剑当时可就挂在你的霜雪剑旁。”说完意味深重地笑着对格木说。
格木可没心思想那些想也得不出结果的事。
今天才是花灯的第一天，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多人，可是花灯的样式已经非常多样。
“你看，大哥已经在哪里等着我们了。”
两人在醉清风旁的面摊坐下，等着他们。素练看上去非常开心，手上还拿着一个玉兔的灯，看来应是沈云追送她的。
“就饿了？”陶然来到他们身边后开玩笑地说着。
“陶公子见笑了，将军与我在此不过是在等你们。”
陶然笑笑，本来在楼上等他们好过在街边等的，可是沈大哥想保持距离，怕别人非议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在众目睽睽的街边上两人坐着更惹眼。陶然这回没点破，所以笑笑就带人上楼，陌儿又想做媒人了，失忆了这个倒没忘。
云陌想到了轻红应该不会喜欢如此花哨的剑，所以忍不住跟她说了起来：“轻红姑娘，这剑…不仅是为你自己拿着，也是为你家小姐拿。”
“我知道，这是我的职责。”轻红并不想让一个外人来对她说这些，她自己清楚她不能有私心。
“并不是此意，而是素练姑娘对大哥有意，但是你们在京城无依无靠，现在住进了将军府，难免会遭人非议。陶然表兄心细，不知他从那里得来的这把宝剑，应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或是这把剑他也是极喜欢的，你想他送出有什么深意？”此剑原是在剑痴的手上，花大价钱也未必能从此人手上夺剑，比武就另一说了。
轻红想了想，一时也不清楚陶然想表达的意图是什么。
缓了缓云陌才又说道：“正因此剑非寻常人能有，所以才送给了你。你是素练姑娘的侍卫，又是经常陪她出入的人。在京城有点名望的人大多能认得出此剑，一个侍卫都能拿此剑，这小姐该是有怎么样的一个家世显赫，说白了就是为了让人不看轻你们二人。再有就是，做为一个侍卫又是女子手上拿着一柄精美的短剑，敌人看到你如此，也会放松警惕，其实这样才是最不显眼的方法。再者你拿此剑与你家小姐出行更便于随身携带，在京城也更好走动。”
听完云陌如此长篇大论，轻红只是愕然，觉得官家人就是喜欢夸大。若真是如此名贵的剑，怎会这么轻易赠给她一个下人？
云陌不再多言。
“快来，刚沏上的新茶，逛了这么久可是看中什么好玩的玩意了？”陶然第一个发现云陌上楼，就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难得出来一次，要是还想去哪里走走，大哥陪你。”沈云追对云陌说道。
云陌总不能说是因为她们两个是一路问路过来的吧，只能说道：“被街上的景色迷了眼，”看到素练手上的花灯又说道：“你看，连花灯也忘了买。”其实是身上没钱了。
“轻红，你剑上的坠子好漂亮。”素练当然是故意说的，出门时还没看到，轻红自己又不会买这些东西，所以只能猜就是刚才云陌送的。
听到素练的话，众人一同看向轻红的剑坠，果真是好物件。
“这个应是珠玉坊的，那里的东西随便一件可都是几百上千两的，你快赶上表兄我的眼光了。”陶然没多想脱口而出，只是想着这丫头平时也不怎么会花钱，选这个坠子也还配得上宝剑。
另一个没多想的还有云陌：“二百两，是挺贵的。”
这时连不关心俗物的沈云白也沉不住气地道了一句：“陌儿，店家是否有求于你？”
“是有些机缘巧合，不如我们先赏灯，日后再说此事。”云陌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要细究的事，她现在这种想法跟轻红对自己手上剑的理解多少有点相像。
“沈将军，我想起还有东西未买到，想轻红再陪我走一趟。”素练在云陌准备入座时说道。
沈云追晗首说道：“今日不算多人，有轻红陪着早去早回便可。”
说完二人下楼。
“小姐要买什么，让轻红走一趟就好了，晚上多不安全。”下楼后轻红才说道。
素练浅笑道：“将军送了我了一个花灯，想着也送回一个礼物给将军，你的剑坠挑的就挺好，想着我也去珠玉坊给将军选个物件。”
“那我陪小姐走一趟。”轻红觉得只是觉得可惜了陶然公子先得这么好的雅座，临街的阁楼，配上醉清风上好的酒菜，不知多风雅。小姐还是执意要去选礼物，对将军也算是用情至深，只是将军怕是还无此意，若是最后伤了小姐的心，她无论站在那边都左右为难。
陶然见她们离开，突伤感地说一句：“怕是再难有如此相聚的机会了。”
“你说此话，可是要败兴？”沈云白不满地皱皱眉。
这次陶然就算是见沈云白不高兴了也没急着争辩，只是自顾自地斟一杯酒一口喝下。
沈云追笑笑：“他是觉得，云陌住我那，你又住沈宅，他姑母又在尚书府，他想见的人他要跑好多回。若是樊姑娘不离席，在江南一起回京的人就齐了。”
“想见，再约便是，有何麻烦。”
“这倒也是。”陶然像是开解了般不再提此事。
多年后再想起陶然的话，云陌才知道，就算当时他是无心之语，也道出了所有人的结局。而陶然正因看得长远，才会信奉及时行乐，才会让自己活得肆意自由。
沈云白看了看陶然，这一刻他似乎不认识这个人。
“陌儿，这些菜有些是性凉，可不要多吃。”沈云追给云陌夹了块酥肉，这些下酒的菜色都是放凉了吃了没关系的宵食。
“刚才喝了青梅酒，现在再喝你们定是不允的，那我喝口茶吧。”
“听樊姑娘说你现在闲着无事，也喝茶看书了？”
云陌听到这个，双眼一下子亮起来说道：“二哥，刚才让你买的书，可挑到了？”
“让人明日送到府上了。”沈云白是别人问三句，可能会回一句的人，云陌问一句有时能回三句。所以又说道：“过段时间，藏言阁开阁，你也可以去那里找些自己喜欢的书来看，藏言阁虽然是三年开一次，却只是放着古书与孤本的那三层才是三年一阅。”
云陌心下一动，却只是说道：“往年我可有去过？”
“往年你年纪还小，那里能给你去。”沈云追想了想才说道，需要思考的原因是因为她也许已接受自己失忆之事，但其他人还是把她当成只是暂时不记得一些事，并不是真的当她永远忘记了过往。
“那我很期待。”
在几人闲聊之际，店小二领了一人上楼。
来人青衣布衣，带着一大包东西。
“陶公子，吕画师到了。”小二把人带到后，等陶然下一步的指示。
陶然眼神一亮马上来到吕画师的身边说道：“吕画师，有劳了。”
“陶公子客气。”吕画师把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画具与彩墨。
云陌好奇地仔细观看着画师，不知是不是出于习惯于对生人，她下意识地会保持警惕心，现在因为有沈云追与沈云白在场，居然对其他东西先好奇了起来。
“难得一聚当然要好好画下这盛景，吕乐师可是京城中的大画师，你们可以好好期待成品。”
“陶公子，说笑了，若你说沈二公子在场，怎么样我也会出现的。”吕画师，摆好东西后对陶然说，却向沈云白行礼。
“这是何意？”
“陶公子难道不知，沈二公子从未有画像面世？”画师本面无表情的脸，现堆满了笑意。
“无妨，你画便是。”沈云白看了一眼陶然，只见陶然好像有点后悔的样子又说道：“我也挺想看自己入画的样子。”
真正不敢看的人，正默不做声地看着街道，花灯迷人眼，行人如过客，这一切如梦如幻，已足够她沉迷，又何需多想其他的事。
吕画师本还想说两句，毕竟是沈云白本人，若是把今晚的画拿出去卖，怕是他可以少画几年。只是看了一眼趴在窗棂上的沈云陌，马上进入了状态，未打招呼就自己顾自地开始作画。
吕画师在京城也是声名在外的大画师，有时也是有自己的脾性的。
沈云追对这些不太关心，他听到意思竟是给他们几人画个画像。
灼人眼。
看着他们，吕画师知道自己要表达是什么了，风华正茂，姿容滟滟，不正是灼人眼吗？对于为什么一看到云陌就想入画，正是因为看的人多了，开始相信自己有看人的眼光，这少女的违和感，他想快点经从笔尖解开这种面相与场景如此不契合的原因。看向她就像透过面纱看一样，戴着面纱已让人觉得此人应是绝色之姿，就会想急切地掀开面纱。
四人谈笑，沈云白也松驰下来，时不时跟兄长说些这些年的见闻，而云追也跟他说他某场惊心动魄的战事。陶然则拉着云陌笑淡街上穿行的人，指着某个姑娘说这个长得好看，又指着某个书生笑道：“这两人要是遇上，像不是书里写的故事？”
云陌听他这一说，心里头隐隐地不安起来，让他帮找几本书，不会都是给她搜罗来这些情情爱爱的书本吧。
其实云陌也不算白担心，要不是有沈云白拦着，陶然就真给她找一大摞这些书。
四人未曾想，这次相聚后，再次相聚，已在多年之后。
他们对面路边喝茶的某人，与沈家从此命运纠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