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就是数字。你所有的努力，在一个城市里的生活，相爱的时间，哭泣的瞬间，你想到达的远方，似乎都可以用数字来纪念。
我最敬畏的也是数字。
茱萸说，她和妹妹是靠妈妈包水饺养大的。
“我的妈妈很能干，每天能包六千个水饺，六千个水饺，你想想是什么概念。”茱萸停顿了一下。
是啊，阿姨真的很能干，仔细想来，给我五分钟，我都不一定能包好一个水饺。除了熟能生巧之外，没有一定的毅力，恐怕真的很难坚持。
我也见过茱萸的妈妈。记得那是一个晚上，她回到家，神色非常疲惫，但依然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满脸笑意。随后，她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我帮茱萸接了一盆水，端到她面前。孝顺的茱萸每天都要端热水给妈妈泡手，茱萸的妈妈转过身，看到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帮我，那怎么行呢？”
我看到她的手，那双小巧的双手，白嫩柔软，可手指粗大，好像有一种怎么也无法消掉的肿胀。我再看她的双眼，依然清澈、善良。她温柔地和女儿交流，虽然她疲惫至极，但她们依然说了许多许多。言笑之后，她躺下了，很快就睡着了。
“我妈妈太累了，她坐车总是不小心就睡着了。”
“我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说以后她会开一家很棒的饺子店。”
不知为何，我总会记起茱萸妈妈的双手，和那张满是笑意的脸。或许她的生活一直不尽如人意，我们却从未听到过她的叹息。每天重复着一个动作，包六千个水饺，若无毅力和坚持，怎么可能做到？
而多年后，茱萸的妈妈也真的开了一家水饺店，不到三年，又迅速开了其他分店。我每次路过，都会进去品尝一碗，感受一个女人的骨气与温柔。
2
数字真的很神奇，我一直迷恋数字的累积：比如一万个小时的成全；比如每天凌晨五点起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如科比四点半起床投篮，不投一千个球，绝不罢休；比如我遇见的那个作者，一开始写网络小说，每天要写八千字，就这样坚持了五年，每天都在构思，每天都在写。
她说：“现在不行了，我现在有点懒了，每天只能写两三千字。但之前我每天真的都会写五千到八千字。记得那时爸爸生病了，我又没有妈妈，没有人可以帮我。我特别需要钱，但赚钱不多，唯有不停地写作，觉得那是自己内心的出口，也是一种解脱。”
写过那几年，她早已成为优秀的作者，出版了很多小说，加入了作家协会。写作带给她很多意想不到的美好。她说，这一切都源自最初那几年每天写几千字的功劳。她说那段时间，她特意请假。每天早晨去医院照顾她的爸爸，下午会在白纸上构思，黄昏时开始动笔，晚上很投入，写得昏天黑地。当然，也有写不下去的时候，也有悲伤沮丧，也会自怨自艾，但平静一下，还是要继续写。
我现在经常还看到她在深夜发朋友圈，她说：“我被困在了这个故事情节中。”“主角的亲生母亲是不是要露面了？”
她实在是太投入了，常常因为一个角色、一段场景而无法入眠。
她亲身体验了“一万小时定律”，每写一个小时就在本子上记录一下，到最后，她真的写了一万个小时。在这一万个小时里，她收获了很多，有了许多改变。最初的她不过是一个小白写手，此时的她却是畅销书作家，她已经写了三本书。
别人问她：“你是如何写作的呢？”
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拍了几页照片，说道：“可能我是用了最笨的方式去写作吧！”
看着那些照片，看着她用一个个字记录着她一路走来的辛苦，会有一种时光穿梭的感觉。一万个小时，也就是四百一十多天，一年多的时间。长期坚持去做一件事，总会有不同，总会有收获。
所谓的作者拼天赋、才华，可能最终拼的是对时间的守约。每一分钟，每一个小时，每一天，你能不能如约去做一件事，全身心地投入，毫无理由地去热爱？
写作这条路实在太辛苦了，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然后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删掉。你辛辛苦苦地建立了一个城堡，它却可能在一秒内就倒塌了。我佩服那些写很久，甚至写到老的人。
唐家三少曾写过一篇文章《我成功是因为我每天只做一件事》，说他从2004年2月开始写网络小说，写到现在早已写了一百六十多本书，连续一百三十个月每天连载，共计四千万字。能完成这个数字的积累，除了坚持，还有热爱。
3
我特别喜欢叶嘉莹先生，她所有的书我都看过，她笔下的文字透露着一股灵气。在豆瓣上听叶嘉莹先生的讲座，这时她已经九十多岁了，她说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古诗词，她会坚持到最后去推广吟唱古诗词的方法。随后，她读了一段古诗词《在水一方》，并去吟唱。听着她沧桑而清澈的吟唱声，那一刻，我落泪了。
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在平平仄仄中，吟唱的不仅是古诗词，还有她这一生的体会。在她坚持的同时，一些人坚持不了离开了，一些人觉得太辛苦了，一些人认为人应该安享晚年。唯有这样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还在四处讲学，为吟唱古诗词奔走。若时间是一条长河，她不应被淹没，因为她是明珠，是灿烂，是人间难见的清欢。
叶嘉莹先生清音平缓：“很多人问我学诗词有什么用，这的确不像经商炒股，能直接看到结果。钟嵘在《诗品》序言中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人心有所感才写诗。”
吟唱古诗词，别人只是说一说，唱一唱，便离开了，唯有叶嘉莹执着一生。属于她的遗憾都过去了，她的气韵犹在这吟唱中悠荡。
村上春树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说：“我对那些长年累月孜孜不倦地坚持写小说的作家，也就是我的同行，一律满怀敬意。这些人作为职业小说家活跃二三十年，或者是存活下来，除了拥有一定数量的读者，身上必定具备小说家优秀而坚实的内核。那是非写小说不可的内在驱力，以及支撑长期孤独劳作的强韧忍耐力。”
最后这一句，“孤独劳作的强韧忍耐力”，道尽了一切辛苦和坚持的意义。
辛苦的每一分钟都有用。每一秒钟，每一个刚包好的水饺，每一个刚敲下的字，都像是数字的纪念。数字用它的姿态衡量了我们的一生，包括梦想。
所有的一切都有用。已经存在的，已经逝去的，都在眼前，都在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