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深爱着一个人,但是知道不会有好的结局,你还会坚持吗?
巨大的红莲如一团火在天边熊熊燃过,烧的踏火的白衣女子眼眶通红。
锦嫣站在莲端,迎面扑来的风带着一股纯粹的清香,但她不爱这味道,她只愿静静感受来自于身后,此时刻意站的很远的,那个人的气息。
突然,红莲停止了飞行,转而降到地面。
“我们不是要回客栈吗,为何又停在了这里?”沈逸尘眉头轻皱,他总也搞不懂这个女子的心思。
“正好路过此地,我便想着下来看看。”锦嫣眼中含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千年前我曾在这里遇到过一个与你很像的人,那时候我几乎已经陷入魔道,他却硬是要将我感化,你说他傻不傻?”
沈逸尘不语。
锦嫣笑吟吟的接着道,“他怎么都不肯放弃我,可那时我已经罪恶滔天了,你猜他说什么?他竟要一个人替我承担所有后果。”锦嫣望着眼前的村庄,眼中的笑意化为一片白雾,“千年前这里还没有人家,是一片很美的花丛……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吗……”
“原来锦嫣姑娘刻意接近我,是因为把我当成了那个人。”沈逸尘的眼中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开口,声音依旧清淡,“不过我终究不是他,希望姑娘还是尽快辨开的好……若是锦嫣姑娘还想留在此处思念故友,那沈某便一个人先回去了。”
沈逸尘说完,却听到几声脆笑,锦嫣转身,脸上已没有了这些天伤愁的神态,而是恢复了之前明艳动人的样子,她抬手抚上沈逸尘的脸颊,看着他一脸无措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笑道,“都说你像不染世俗的神,我看着你倒像是块儿石头。”
倘若深爱着一个人,但是知道不会有好的结局,你还会坚持吗?
可笑感情这种东西,产生了便由不得你想不想坚持了,若他也爱你,你便快乐的坚持,若他不爱,你也只能痛苦的坚持。
离开繁香宫的苏月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片庄稼田中,这地方是她那天去往小树林的路上偶然发现的,苏月谣也没想到皇宫中能有这么一大片的田地,这片地的位置很偏,连着四周都见不到人,但这地方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月谣闭着眼睛四仰八叉的躺到被阳光晒得暖和和的地上,随手掰下一截甜秆儿叼在嘴里,脑袋里都是刚才赫连千夜阴邪古怪的笑和噼里啪啦掉下的尸块。其实对于赫连千夜,她暂时是不必怕的,因为她对他还有着很重要的利用价值,也就因为如此,她每次身陷困境,甚至是遇到一丁点小麻烦时都会盼着赫连千夜出现。可在心底她还是会怕,那是种本能的怕,她每次面对赫连千夜,都像是手捧着一个仙人球,即便这个仙人球不会主动刺向她,她却不得不时时提防。
苏月谣心里有些烦躁,胳膊腿儿一阵乱蹬,像是只翻了壳的乌龟般滑稽,发泄了一会儿,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本以为经过这一番闹腾后会热的受不了,然而正相反,她感到周围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十度,一股莫名的寒气直逼骨髓。
这样的寒气……苏月谣眯着眼从地上坐起时,心中已是一片僵硬冰冷。
“杀戮魔君……”
苏月谣睁开眼,果然看到了杀戮魔君,他仍然是一身黑的装扮,但奇怪的是这身黑色穿在他身上却并不令人感到压抑,苏月谣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带来了一片冰天雪地,其实他与她离的本来就很近了,他只再走了四五步,就几乎贴到了她身上。苏月谣慢吞吞的抬起头,杀戮魔君背对着直射而来的光,冰冷漆黑的面具隐匿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之中。
苏月谣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男人,那个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常会在夜间半梦半醒时,看到的身穿黑袍戴着宽大兜帽与面具的男人,男人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宛如一尊雕像般动也不动,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先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天见到杀戮魔君,苏月谣才知道那不是梦,而且她确定,杀戮魔君就是那个男人。
他为何要这样?
苏月谣看着他,他也看着苏月谣,良久,杀戮魔君突然抬起手,就在苏月谣将要下意识的躲避时,他却只是拿下了她叼在嘴上快要掉下来的甜秆儿。
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吃了起来……
苏月谣着实吃了一惊,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大脑一片空白后变得更加慌乱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一番举动,一瞬间她想了好多种杀戮魔君的意图以及应对的方法,但最终,她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逃。
苏月谣慢吞吞的转过身,手脚并用的向前面一片玉米地间爬去,然而没爬多远,就先是感觉身体不能动了,接着自己就好似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绳索,一股力量拽着自己回到了原地。
想在杀戮魔君眼皮子底下逃走,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苏月谣也不气馁,她又从包中掏出那把防身小匕首,紧紧地握着,打算如果杀戮魔君又要威胁她,她就还来自杀这一招。
她郁闷,为什么每次掏出这把匕首都是要用来自杀的,这不是为了防身才准备的吗……
杀戮魔君一双假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动作。
苏月谣见此,做了个要划破喉咙的假动作,然而杀戮魔君依然无动于衷,好像判定了她不敢自杀。
苏月谣又比划了一下,杀戮魔君还是没有反应,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片莫名的尴尬气息。
“大哥啊你要没事就放过我吧!”苏月谣终于欲哭无泪的喊道。
周围的尴尬氛围更浓,杀戮魔君面具下露出的半边唇角此时轻轻抽动了一下。
待气氛恢复正常,杀戮魔君终于开口,“你可想清楚了,要不要随我走。”
苏月谣心中一颤,她当然不想随他走,但她要是拒绝,估计杀戮魔君也会强行把她带走。
“你既愿意帮他,为何就不愿帮我。”半晌,杀戮魔君又道。
苏月谣知道杀戮魔君说的是赫连千夜,这问题把她问住了,是啊,她本与这两个人都没关系,同是受两人的逼迫,那她为什么非得是站在赫连千夜那边呢?现在想来,好像一开始,她也是没办法才答应赫连千夜的,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却时常想着如何逃跑,但不知什么时候,逃跑的想法好像渐渐淡化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居然将自己划在了赫连千夜一边……
“他是好人,你不是……”
苏月谣这么说着,不过是敷衍而已,扪心自问,她觉得杀戮魔君是坏人,但赫连千夜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能是先认识了赫连千夜,她才会自然而然的向着他吧……如果是杀戮魔君先来找的她,或许现在她就是与杀戮魔君一伙儿的了。
一阵沉默过后,杀戮魔君道,“你好奇我为何要戴着双假眼吗。”
苏月谣不语,她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眼睛最能反映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动作表情都可以控制,只有眼神不好控制,它随时随地,不经意间就可能显示出内心所想。”
杀戮魔君顿了顿,“知道我最佩服赫连千夜哪一点吗。”
没等苏月谣回答,他又接着道,“即使不需要这样一双假眼,他也能伪装的很好。”
苏月谣紧紧的盯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东庆国自开国便有一道规矩,历代皇位均要由长子继承,有史以来,东庆国也一向遵循了这道规矩,直到赫连千夜这一代。他是三皇子,上有两个长兄,皆聪颖健康,既然这样,那你觉得为什么会立他这个三皇子为太子?”
杀戮魔君缓缓蹲下,更加靠近了苏月谣,“赫连千夜十岁弑长兄,十五岁弑母,十八岁陷害二皇子使其失去右臂,两兄弟一死一残,太子之位才轮到他这来……对了,就在不久前,他还把已经残废的二皇子杀掉了……这样,你还觉得他是好人吗。”
苏月谣听着杀戮魔君像一台机器般冷漠平淡的说着这些话, 心中竟没有想象中该有的万分惊愕感,而是像有一根根细针,轻轻刺破她的心脏,然后无比温和的,一点点向下扎进,直到整个被埋入心脏之中。
没有来势汹汹的震撼,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良久,杀戮魔君站起身,没再逼迫苏月谣,也没再说任何话,其实他好像一直也没有多么急切的说服苏月谣转换阵营过,他好像在等,等着她心甘情愿的投降,而且对此,他信心十足。
杀戮魔君走后,苏月谣一个人呆坐在原地,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打击,但就是有一团乱麻堵在心口,她试着将这团乱麻理顺,却无从下手。
所以她只好任由那团乱麻不断滋生壮大。
此时她并没有察觉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稻田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暗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