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说,杨老师不会错。我的同学接着问,知道薛定谔的猫吗?我说不知道,那是只什么猫?同学得意地笑了起来,在我一脸白痴相中,开始大讲特讲那个叫薛定谔的奥地利人和他的那著名的量子态的猫。事实上,我的同学讲了半天也没有讲清楚薛定谔的猫是只什么猫。他只是记住了一些概念,比如量子跃迁,测不准原理。我一追问,他就说,反正是测不准,那只猫处于量子态。至于什么是量子态,他也说不清。正是因为他也说不清,吊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问他怎么知道这些。他说,文科生当然不晓得这些。我吃惊地问,理科生要学这些?他才告诉我说也不是的,你要真感兴趣,去听杨亚子的课呀。
从他嘴里,我第一次听说了我们学校著名的非主流物理老师杨亚子先生。同学炫耀的那些知识,都是从课堂上听来现学现卖的。听说杨老师从来不按课本讲。也不是每个同学都喜欢听他的课,有些同学认为他讲的这些东西将来考试用不着,逃课去自学。我偷偷听了一堂课。在那堂课上,第一次听说了普林斯顿大学,听说了纳什奇妙的人生。想想也真是神奇,在我们那个贫穷而偏僻的乡镇中学,怎会有杨老师这样博学的世外高人。听完那堂课,我迷上了物理,改读理科,立志当物理学家。我应该算得上杨老师的得意门生之一,说得意门生,并不是说我从事科学研究,而是在当时,有些学生对家长说起杨老师讲课不按课本,家长闹到学校,学校处分了杨老师。那时杨老师很郁闷,而我,是少数几个去杨老师家听他讲那些神奇物理知识的学生。读大学时,我还时常给杨老师写信,他每信必回,和我探讨他的新发现。后来我写信越来越少,老师来信,也不怎么回。我有了新的世界,有了比杨老师专业得多的导师,我发现了杨老师讲授的物理,只是科普层面,许多东西,他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杨老师不再是我的偶像。我们渐渐断了联系。三年前,我回国,在科幻城开公司。有一天,我在公司销售处,意外和杨老师相遇。当时,杨老师的身边有个女孩陪着他。女孩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我当时并没有认出杨老师,是杨老师认出了我。杨老师可能也是怕认错了,在我身边转了几圈,假装在看产品。我发现杨老师一直在打量我,觉得这老人似曾相识。当我们的目光相撞在一起时,杨老师应该肯定了他没认错人,说,阿迪,你是阿迪,不记得我了?我是杨老师,杨亚子。
杨老师这样一说,我马上想起来了。杨老师?这么巧,好多年不见。这个女娃娃是如是吧。当年几个同学去您家听您讲宇宙奇迹,她才这么一点点儿高。我比划了一下。杨老师笑着说,你认错了,这个不是如是,这个女娃娃是我的干女儿,朱小真。叫朱小真的女孩子嘴特别甜,立马叫我,帅哥,啷个称呼嘛。杨老师对朱小真说,他就是我常对你说起的,我最得意的学生,普林斯顿大学的博士,阿迪,大科学家,将来是可能拿诺贝尔奖的。朱小真夸张地尖叫了起来,阿迪哥,你就是阿迪哥,义父经常说起你,说起你的次数,比说起如是姐姐还要多。我招呼杨老师坐,泡了壶蒙顶茶。朱小真不让杨老师喝茶,她说杨老师肠胃不好,受不得寒凉,还是喝白开水吧。我记得杨老师爱喝茶,爱抽烟。但他的烟斗是空的。看得出,他很听朱小真的话。我们那次只聊了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忙,就对杨老师说,杨老师,这次联系上了,欢迎得空到我公司做客。公司就在科幻城。杨老师问我,怎么不当科学家,开公司做老板了?显然,杨老师对我当老板是有些失望的。我解释说公司是高科技企业,主攻人工智能,我是公司的CTO,干的还是老本行。杨老师听我这样说,似乎放心了。说,我们国家不缺好老板,缺科学家。杨老师似乎很是与时俱进,说起人工智能头头是道。可我真的不能再陪杨老师聊天了,只好告罪,说下次一定请杨老师到公司指导。没过几天,朱小真来电话,说,阿迪哥,我义父想到你公司来耍,你几时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