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不久,凌五斗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待醒来时,周围已一片银白,汽车开在上面,如开在玻璃上一样。到中午,才来到5700大坂跟前。抬头可见天堂雪峰在阳光中闪着光。银色的达坂在盘旋而上的路的尽头,在鹰的翅膀上面。他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强大无比的力量正顺着达坂往下俯冲。
陈忠于的眼睛瞪着前方,感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两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好不容易来到一个背风的地方,他停下来,就着军用水壶里的冷水吃了点压缩干粮。然后拿出提前卷好的莫合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班长,还爬达坂?”
“不爬,飞过去呀?你小子睡得像死猪一样。”
“我一坐车就迷糊。”
“从现在开始,不准再睡觉了,你要跟我说说话,免得我也犯困。”
两人继续前行,解放汽车像一头可怜的病牛,吃力地在刚好能搁下四个车轮的被九月的冰雪冻结的搓板路上小心前行着。
天空由湖蓝变成了铅灰色,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尖啸着刮过,拍打得车身“嘭嘭”直响。
陈忠于不敢有半点马虎。太阳西沉的时候,他舒了一口长气。
“快到了吧?”
“快了,走了大半了。”
“才走大半?”
“这已够顺利了。”陈忠于被高山反应折磨得痛苦不堪,他把车停下来,用背包带把头勒紧。
“你没事吧?”凌五斗担心地问。
“高山缺氧,没事。当了十二年兵,开了十年半车,这条路每年都要跑几趟,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到。我看你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还行……不过,有时候我也被折磨得够呛。”
“真是个奇人,我看你这个家伙好多方面都跟常人不一样。”
“那是因为我比常人还要平常。”
夜晚的风像刀,似乎要把这辆车剁成饺子馅。它把夯实的积雪铲起来,漫天飞扬。汽车被积雪和寒冷紧裹,无力地挣扎着,发抖、摇晃、痉挛,随时都有坠入深谷巨壑的可能。
虽然看不见,但凌五斗可以感觉到,很多雪山已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在车上颠簸了一整天,凌五斗已累得不行了,如果不是被那身洗得变了色的军装捆束着,恐怕早就散了架。
当晚1点27分,他们终于到了六号哨卡。李清平带着哨所8名战士裹着皮大衣,站在哨所外,早已望眼欲穿。见到他们,老远就迎了上来,嘴里“啊呀啊呀”地胡叫着,就像宣布获得了自由的战俘。
是啊,他们从今年4月25日来到这里,就与世隔绝,凌五斗和陈忠于是他们时隔四个半月后第一次见到的人。大家紧紧地拥抱。
哨卡做了汤面条,一直等着两人,由于海拔太高,面条只有七成熟,加之放得太久,已泡成了面糊,但每个人都吃得很香。
因为明天一大早前哨班的人员就要跟陈忠于下山,凌五斗的面条刚倒进肚子里,李清平就开始交接物资:《毛泽东选集》1套,五四式冲锋枪1支,子弹20发,手榴弹4颗,高倍望远镜1副,钢盔1顶,皮大衣1件,铁床1张,罐头17箱,压缩干粮9桶,大米1袋(50斤),面粉1袋半(约70斤),面条30斤,土豆38斤,胡萝卜15斤,大白菜5棵,煤2吨,木柴400斤,火柴6包,还有些洋葱、盐巴、清油和应付感冒等常见病的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