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两年前说起。
那时刚刚实现“三通”,我去台湾采访时,认识了一个叫毛安平的老人。
他是台北夜市一家饼屋的老板。那店的门脸不大,拦街放着两张长桌,可以坐十来个人同时进餐。桌边就是操作台,三个磨盘大的平底铁锅一字排开。“大厨”是老人的孙子,客人现点现做,品种有十来样,忙得他不亦乐乎。但吸引我的是壁上的一行字:“大陆记者一律免费。”
“为什么呢?”我问那小伙子。
“爷爷,有人问记者。”小伙子头也不抬,就叫了一声。显然,感兴趣的不是我一个。
这时,便有个老人从里面走出来,看着我,用一口流利的京腔客气地问:“您是从大陆来的记者?”
我点了点头。
“是新华社?还是人民日报?或者是解放军报?”
我笑着道:“都不是,是一家专业性的报社,和文化有关的。”
“能耽搁点儿时间聊聊吗?”
“可以呀。您是北京人吧。”
“请去里屋吧。”
于是我跟着老人往饼屋深处走去,原来里面也有两张桌子,顶上挂着彩纸和气球。
“我喜欢孩子,他们来这儿过生日都要好好招待一下。”老人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说,“我是在北平长大的。当然,就是你们说的北京。您的饼一会儿就送来。”
“不着急。”我坐下问,“现在大陆来旅游的很多,为什么唯独对记者这么客气?”
“记者走南闯北,见识多嘛。您可知道有个叫黑嘴头的地方?在A市附近。”老人看着我问。
“不知道。”我想了想才回答,“是乡镇还是村啊?”
“我查过大陆出版的地图,就是找不到。”
“解放后……”我意识到这儿是台湾,便改口道。“1949年以后,许多地名都改了。”
老人对我的“大陆语言”似乎并不在意,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您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想找座坟。”
“坟?”我有些奇怪,又问,“谁的坟?”
“一个叫王福才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名,是个营级军官。”
“是……”我犹豫了一下才问,“是当年国民党的军人?”
“不,是你们的解放军。”老人苦笑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许很难找了。”
“那也不一定。”我说,“现在各地都有烈士陵园,多少年还是可以找到的。”
“但他不一定会在那种地方,也不一定会列入你们烈士的名册。”
“不是打仗牺牲的?”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应该说是牺牲。”
“为什么呢?”
老人却没有回答。
“他是您的亲人吗?”
老人摇了摇头,说:“算是朋友吧。其实我是想通过这座坟,找到他的家属,他的后人,还有就是有关系的一些人。”
“为什么您不去一下呢?现在来去自由了,特别是你们去大陆应该不困难吧?”
“我是要去的。不过,我得作点准备,再说年龄大了,出次远门也不容易。”
这时,小伙子来送饼。老人便热情说:“趁热,这饼就吃个出锅,凉了就变味儿了。”
我看着还在盘里作响的葱油饼,一下来了食欲。咬了一口,皮脆里酥,香气扑鼻,还真的好吃。
“这饼屋,我做几十年了。”老人乐呵呵地说,“过嘴香,没有说不好吃的。要是哪天能去黑嘴头,也会带了去。”
小伙子在一边嘟哝道。“黑嘴头、黑嘴头,我爷爷成天就这三个字,从小就听他念叨,烦死了。”
老人训斥道:“你懂什么?还不快到前面去,客人该有意见了。”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万一找到黑嘴头,就请来个电话。拜托了。”
我看到名片上除了电话和名字,还有一行字:如找到黑嘴头王营长的坟,请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