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妻子为柳永打点好行囊,妻子拉着柳永的手,难舍难分。面对妻子的缠绵和伤情,柳永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词人立刻把这种寸肠万绪升华为艺术的冲动。在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中,柳永踌躇满志地骑上马背,踏上晨曦,一首《鹊桥仙》涌上心头:
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当媚景,算密意幽欢,尽成轻负。
此际寸肠万绪。惨愁颜,断魂无语。和泪眼,片时几番回顾。伤心脉脉谁诉,但黯然凝伫。暮烟寒雨,望秦楼何处。
一心追求功名又重情善感的柳永日夜兼程赶到京城,信心十足地参加应试。结果,天资聪慧的柳永在激烈的科考竞争中落了榜。第一次参加科考就被淘汰,这是才高气盛的柳永所不曾料及的。面对落榜,柳永丝毫没有心理上的准备,他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失误,而是时代失去了一位天才。狂傲、自负的柳永把十多年来苦读圣贤书的磨砺化为怨恨和悲恸,牢骚满腹地脱口而出一首《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不甘屈辱,向封建制度发出了自己的人生宣言:“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仁宗得知后说:“此人任从风前月下浅斟低唱,岂可令仕宦。”柳永则以放浪形骸的方式进行反抗,打着“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旗子,选择了歌楼妓院,朝夕与著名歌妓为伴,开始了他的通俗文艺创作生涯。那首《集贤宾》里他这样描述: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风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近来云雨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
柳永在京城歌楼妓院的红粉知己中,最钟情“虫虫”,她的芳容,令柳永怦然心跳,与虫虫共度良宵,那是平生的第一快事。词人与虫虫“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爱得如痴如醉,死去活来,愿与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虫虫毕竟是虫虫,对柳永的誓言,她愁眉紧锁,无语泪流。一个浪萍风梗,一个沦落风尘,他们的爱情终将是一场虚幻的梦。
柳永在这个虚幻的情感世界里,过着花天酒地的潇洒日子。滋润的时光一晃就是三四年。一天,他在歌楼徘徊时,偶见旧日情人,顿时喜上眉梢、心潮澎湃,情感跌宕起伏,聚与散、喜与悲、爱与恨、浮名与情爱顿时交织在一起。柳永在《人娇》中把这种情感表述得淋漓尽致:
当日相逢,便有怜才深意。歌宴罢,偶同鸳被。别来光景,看看经岁。昨夜里,方把旧欢重继。
晓月将沉,征骖已鞴。愁肠乱,又还分袂。良辰好景,恨浮名牵系。无分得,与你恣情浓睡。
一对萍水相逢、一见钟情的青年,一年后邂逅重逢,又重温旧情。短暂的欢聚,转眼晓月西沉,天色明亮,彼此又将分离。这时的柳永思绪纷乱,愁肠百结,感叹说:人生如萍踪鸿影,无法摆脱“浮名”,更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无奈之下,柳永又只好重新拿起课本,继续读书,追求功名。
在一次与“人人”相聚时,词人进一步流露出了对考取功名的态度和决心。他在《长寿乐》中说:
尤红翠,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
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便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待恁时,等著回来贺喜,好生地,剩与我儿利市。
词人与这位“可意”的姑娘“人人”沉醉在“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去相继”的温柔乡中时,竟觉得像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流露出向往功名的心愿和“定然”考取、接受皇帝殿前召见的决心。
试想,一个整天泡在歌楼舞厅、美女堆里,眷恋世俗享乐生活,醉生梦死的词人,尽管才高八斗,但是没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磨砺,怎能“登高第”?结果,柳永又连连在考场中名落孙山。
经过多次落榜打击后,柳永的狂傲和自负心态开始收敛,他思前想后,决定放弃歌楼舞厅的生活,到武夷山看望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柳涚,继续攻读诗、赋、《论语》《春秋》《礼记》中的薄弱章节,再回京城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