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4年第08期
栏目:民间传奇
萧爷准备陪着太太到上海洋人开的医院看病去。萧太太病了快两个月了,镇子上所有郎中的药都吃遍了,还是不见好。萧爷又从县里请来一位最有名的老郎中。这位老郎中白白的头发,红红的面色。萧爷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鹤发童颜的老郎中身上。老郎中号过脉后,又仔细地看萧太太的舌头,然后又翻开萧太太的眼皮看了好大一会儿。看完,老郎中捻须沉思半天,长长叹口气,对萧爷说:“我看了一辈子的病,还没碰上过像太太得的这种怪病。你还是去大地方给太太看看吧。”
老郎中的话像大冬天的一盆凉水,朝萧爷兜头浇来。萧府是方圆百里的大户,萧家米店为萧爷挣来数不清的银子。萧爷对萧府的管家儒文说:“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治太太的病的地方。你把家给我守好,不要让少爷胡作非为,等我给太太治好了病就回来。”
少爷是萧爷唯一的儿子。儿子出生时,母亲便死于难产。萧爷看儿子可怜,自然是拿儿子当宝贝。怕儿子受委屈,萧爷一直没再结婚。直到儿子稍稍长大后,发现儿子心胸狭窄,不像将来能成大器的样子,萧爷便有些失落。这时萧爷恰巧认识了现在的太太晴儿,从此,萧爷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晴儿身上,也就更加不喜欢儿子了。儿子对继母晴儿怀恨在心。
萧爷临去上海时,把管家儒文叫到跟前,说:“我走后,家里的事都由你做主,遇事也不要和少爷商量。”
管家儒文说:“老爷,这不太合适吧。是不是应该借这个机会让少爷来主持府上的事,我帮着少爷跑跑腿出出主意什么的,少爷毕竟是将来萧家的传人。再怎么说,我也只是府上的下人。你说呢,老爷?”
萧爷说:“儒文,我什么时候拿你当过下人看待?你在我心中是个啥分量,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管家儒文好像还有话要对萧爷说,可抬头一看,萧爷的脸色不太好,便说:“老爷,你放心陪太太去上海看病就是了。我儒文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会照应好府上的事。”
萧爷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萧爷和太太去了上海后。管家儒文把全部心思都用来打理府上的事。尽管老爷让他遇事不要和少爷商量,但他还是大小事都要和少爷打个招呼。少爷也懒得管府上的事。每次管家儒文来和他说事的时候,少爷总是一脸的不耐烦,有时还会抢白管家儒文几句:“你是老爷跟前的大红人,我算什么?这他妈是什么世道?亲生儿子不如一个破管家。罢罢罢,随你去吧,少在我跟前啰嗦,只要不少我银子花就行。”
少爷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物。在萧府,少爷除了最恨继母晴儿,再一个就是管家儒文了。因为萧爷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过问府上的事,所以平时府上的大小事都交给儒文来管。特别是少爷的花销,都由管家儒文来控制。老爷私下里对管家儒文说过:“我们萧家的家业将来非毁在少爷身上不可。”
这天,青楼女子红玉来萧府找管家儒文。管家儒文说:“你是来找萧爷的吧?萧爷陪太太去上海看病去了。”
青楼女子红玉说:“我不是来找萧爷的,我是来找你的。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青楼女子红玉也不等管家儒文让坐,便在客厅里坐下。红玉喜欢管家儒文,这件事府上的人都知道,儒文自己也知道。儒文更知道萧爷也喜欢红玉,就连少爷也是对红玉垂涎三尺。尽管萧爷和红玉没有过肌肤之亲,可儒文还是不想夺萧爷之爱。萧爷有恩于自己,儒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儒文说:“失陪了,姑娘,要不我去喊少爷来陪小姐说会话儿吧?”
红玉说:“你少叫他来烦我,我见他一次,就三天吃不下东西。你就那么怕我?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儒文说:“姑娘,我真的有事,失陪,望姑娘见谅。”未等红玉再说什么,就转身匆忙离开客厅。
红玉怅然若失地愣在那儿,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这时,少爷打外边进来了。少爷一看见红玉就眼睛发亮。少爷说:“小姑奶奶你可来了,我让人去请你多少次了,你也不肯来见我,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少爷说完,就在红玉脸上轻轻拧了一把。
红玉忙把少爷推开,说:“少爷,往后你要放尊重些。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儒文的。”
少爷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儒文儒文!一个管家,说白了就是个下人,我拔根汗毛比他的腰粗!他不就是个穷要饭的孤儿吗?要不是老爷收留,他早就在大街上饿死冻死了。你一天到晚心里装着个叫花子,也不怕失身份吗?”
红玉说:“少爷,你说得没错,他是个下人,可他有一颗比金子还亮的心,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怕失身份,一个窑姐儿哪来的身份?人家不嫌弃我就烧高香了。”
红玉起身要走,可她怀里还抱着件白绸缎衬衣。这件新衬衣是她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才缝完的,本来是送给管家儒文的。少爷一把就将衬衣夺过去了,说:“小姑奶奶,这是送给我的吧?”
红玉也不搭话,正待起身要走,没提防少爷一把抱住了她。少爷说:“你依了我吧。我管你吃管你穿,保你一辈子不受委屈,等老头子将来伸腿西去,这万贯家产还不都是我的?”
红玉说:“少爷,你松手,看让下人看见。再不松手,我可喊人了。”少爷说:“你喊就是了,在萧府,除了老爷,天是老大,我就是老二,看谁敢过来。”
少爷说着,就一把撕开了红玉的旗袍领子,两只手从领口里伸了进去,口里还喃喃自语:“姑奶奶,依了我吧。不依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少爷像扛面袋子一样,拦腰把红玉扛在了肩膀上。红玉的一只绣花鞋掉在地上,那件绸缎衬衣也滑落在地上,上面踩满了少爷的皮鞋印儿。果真像少爷说的那样,红玉一边哭,一边喊,但整个府上的人好像都死光了,客厅里连个人影儿也摸不着。
红玉从客厅里出来时,头发也散了,旗袍也撕烂了。少爷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红玉的心比冰还要凉。本来萧爷在临去上海时就来找过红玉。萧爷花了一大笔银子把红玉从妓院里赎了出来。就是萧爷不说,红玉也知道那一大笔银子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因为红玉在妓院里挂的是头牌,也是妓院里的摇钱树,银子少了是赎不出来的。当时,萧爷对红玉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模样长得和以前的晴儿很像。我家少爷也喜欢你,可我知道你真正装在心里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儒文。你的眼力不错,儒文是个好心肠的男人,你跟了他,将来不会受罪的。”红玉就给萧爷跪下了。萧爷忙一把拉起红玉,说:“姑娘,你这是干什么?”红玉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说:“老爷,我一个卖身的女子也没啥可报答你的,今晚你就要了我吧。过了今晚,我走出这个院子,就没法来报答你了。”萧爷说:“姑娘,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可我不能做对不住太太晴儿的事。结婚时,我对晴儿发过誓的。我把你赎出来,也不光是为了儒文,我怕有一天真的管不住自己,会没脸见晴儿的。”红玉说:“老爷,那我只有等来生来世再报答你了。也不知儒文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我试过好几次了,他总是不敢抬头看我,对我也不像是很在乎的样子。还求老爷好人做到底,把我的心思和儒文好好透一透。我不能没有儒文,夜里睡觉想着他,白天吃饭想着他,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萧爷说:“我当然懂你的心思,要不我也不会花那么多的银子来赎你。你放心,儒文是从心里喜欢你的。可他碍着我的面子,又不敢对你表明心意。”两人商量了半天,红玉想直接出去找好房子后,就和儒文拜堂成亲。萧爷说:“还是等我陪太太从上海看病回来再说吧,我怕少爷知道了会难为儒文。你先不要搬出去,也不要对外人讲我赎你的事。千万先别让少爷发现,少爷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想等给少爷成了亲后再来接你出去。我走了后,你也别到府上去找儒文。”萧爷走后,红玉坐卧不宁她是那样的想和儒文在一起,只是在一块说说话也行啊。红玉这样想的时候,就翻箱倒柜,找出平时买好的绸缎布料,连夜为儒文裁剪衬衣。千般情万般爱都融在了针针线线中,衣服缝好后,她左等萧爷没来,右等萧爷还是没来。她想萧爷这一去上海也没个准日子回来,我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红玉再也无法等下去了,她想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儒文好好唠唠嗑儿,把满肚子的心里话一鼓脑儿都说出来,她不想再这样傻呼呼地等下去了。一个女人如果真心地喜欢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镇子上,却又不能相见,那该是何等的折磨人。红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看上儒文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可让她大失所望的是儒文根本不敢和她说话。不等她表明心思儒文就跑得无影无踪,结果让少爷钻了空子。她恨死了儒文,也恨死了少爷。走时,她看见儒文怀里抱着那件被踩脏了的新衬衣。
红玉疯了一样对着儒文大声喊:“你还是男人吗?你不是个男人!”儒文默默地站在那儿。红玉看见儒文的眼里有大颗大颗的泪滴落到那件新衬衣上。
少爷一边系着纽扣,一边用嘲讽的口气说:“碽碽,小姑奶奶,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他要是真喜欢你,会把你拱手相让给我?我看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还未等儒文搭话,红玉就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少爷跟前,说:“没错,就算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轮不到你来看我的热闹。实话跟你说吧,老爷已把我赎出来了,老爷还把我许给儒文了。你占了姑奶奶的身,但你占不了姑奶奶的心。这件事儒文也知道,就只瞒你一人。儒文,你要但凡还有点男人骨气,就把老爷对你说的原话再说一遍。”
儒文说:“老爷走时是对我讲过这件事。如果少爷真的喜欢红玉姑娘,我不会乱掺和的,少爷你放心好了。”儒文在说完这句话时,竟悄悄咬破了嘴唇,嘴角挂着一缕血丝。
红玉再也没说一句话。
少爷也没再说一句话。
但儒文不会想到,少爷此时此刻的心情比猫抓还难受。少爷恨死了父亲,父亲明明知道自己暗恋红玉多时,却背着他把儿子心上的女人又许给了别人。天下有这样当父亲的吗?少爷拿眼定定地看着管家儒文,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间,少爷暗下决心:不除掉儒文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