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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结婚以后,康老犁依然在冯有槐家当长工,田小穗也依然在冯有槐家当丫环。日子似乎没有变,生活却变了。每天晚上,康老犁洗净耕作了一天的汗水,又开始在田小穗的身上耕作着。康老犁是个职业的庄稼把式,对土地的挚爱使他对每一项农活儿都出奇地痴迷,对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在田小穗的身上,康老犁也是全身心地精耕细作,一招一式都不马虎。有耕耘就会有收获,第二年夏天,当冯有槐的老婆用新麦磨出的面粉蒸出了第一锅新馍的时候,田小穗便给康老犁生出了一个白馍一样的大胖儿子。

有了儿子的康老犁像有了收获的土地一样自豪,他浑身总是饱胀着用不完的力气。他把这力气都用在冯有槐的土地上了,冯有槐感激他,给他送去了一整袋细罗白面,让他和田小穗好好补补身子。须知这细罗白面也只有到年的时候,冯有槐一家才舍得享用的。长工对得起地主,地主也对得起长工。不要说在柳林庄,就是周围八镇六十三村,也找不到这么和谐的东伙关系。

康老犁给儿子取名叫土地。土地是康老犁两口子的掌上明珠,夜里田小穗搂在怀里,白天康老犁带在身边。康老犁赶车,便把土地扔在草笸箩里;康老犁耕田,便把土地放在垄沟里。土地每天在土里滚来滚去,泥人一般。滚到六个月,会爬了;滚到八个月,会站起来了;滚到十个月,会扑打着小脚丫满地跑了。人本来就是女娲用泥土做的,土里长出的孩子皮实,就像草原上放牧出来的牛羊一样。

看着小土地一天天欢蹦乱跳地长大,喜在康老犁的心里,却痒在了冯有槐的眼里。

冯有槐比康老犁大六岁,老婆娶进家十年了,光下种不出苗。开始的时候两口子都没在意,当年媳妇当年孩儿,当年不生等三年。三个三年都过去了,老婆的肚皮还不见动静。冯有槐有点儿急了,毕竟是财主,家业不大总得有人继承呀。冯有槐的老婆喝了几年苦药汤子没见效,看着康老犁结婚不到一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两口子才真正沉不住气了。

六月三伏,玉米棒子长得没了人。冯有槐和康老犁一起锄玉米地,这是最累人的农活儿之一。天热,玉米叶子都支棱起来,严严实实地搭起了一个大天棚。太阳火辣辣地烧烤着,玉米地里蒸腾着热气,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要说锄地,空着手钻进去就是一身白毛汗。锄玉米的规矩是脱得一丝不挂,钻进去锄草培土,玉米叶子刀一样锋利,浑身上下都是一条一道冒着血丝的口子。再加上水洗一样的汗水,像伤口上煞着盐,疼得人龇牙咧嘴。

土财主和庄稼把式是不怕累的,两人在蒸笼般的玉米地里赤裸着挥着锄,也谈着赤裸的话题。谈女人,庄稼地里不谈女人还能谈什么呢?平时人多的时候谈女人都是为了开心,现在只有冯有槐和康老犁两个人的时候,再谈女人便郑重起来。

冯有槐唉声叹气地谈自己的女人十年不开怀,白糟蹋了那些好种子。

康老犁有几分得意地谈起了那套女人和土地的理论:“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地。有的地肥,有的地薄。地肥的生儿子,地薄的生丫头。还有的女人干脆就是薄碱沙滩地,寸草不生。”

冯有槐羡慕康老犁娶了块肥田,当年就给他生了个大儿子。

康老犁更得意了:“庄稼人的眼睛是干什么用的?一是要会看地,二是要会看牲口,三是要会看女人。我从碗边上瞟田小穗一眼,就知道这是块肥田。肥田和薄田就是不一样,肥田插根筷子都能长出苗来。”

冯有槐坦白地说后悔没把田小穗收为二房。

康老犁又问为什么没收田小穗做二房。

冯有槐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吃饭的嘴。”

康老犁心里暗笑了一下,蒙谁呢?种着三顷地的财主还怕多一张嘴吃饭?当初冯老槐跟康老犁这么说的时候,康老犁还真以为冯有槐是抠门呢。就在他跟田小穗结婚之后,邻村地主沈明轩的大管家找到他,要他去沈家当长工头,条件是给他三亩河滩地。康老犁一听,心里像爬了条毛毛虫一样发痒。三亩地,虽说是河滩地,那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啊!有了地才能叫农民,没有地只能叫庄稼人。有了地的农民是端自己的饭碗,没有地的庄稼人只能端别人的饭碗。可是,康老犁不能答应沈家的大管家,因为他已经娶了田小穗。田小穗是冯有槐给他的,他在土地和老婆面前已经选择了老婆,他只是心里发痒,却不后悔。后来他又听说,早在一年之前,沈家就跟冯有槐商量过,要求把康老犁让给他。现在康老犁什么都明白了,你冯有槐哪儿是抠门呀,你是怕我跑到沈家去,用田小穗把我拴住了。有了田小穗这根缰绳,我康老犁还能离开你吗?康老犁心里明白,嘴上却不能说出来,他知道冯有槐比他心眼多,自己斗不过人家。

冯有槐紧紧咬住自己没有儿子的话题不放,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康老犁的脑袋随着挥动的锄头一下一下地摇着:“认命吧认命吧,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三顷多地呢。实话对你说,我这辈子,能有三亩地就烧高香磕响头。”

说出这句话,他又想到了沈明轩的管家答应给他的三亩河滩地,浑身哆嗦了一下,痒的。

冯有槐不失时机地说话了:“要是有人给你三亩地呢?”

康老犁说:“我开口就叫他爹,亲爹。”

冯有槐说:“不要你叫爹。”

康老犁说:“不叫爹我也给他当儿子,亲儿子,给他养老送终,打幡抱罐。”

冯有槐说:“人家不要你这些。”

康老犁说:“不要这些要什么?我除了这一百多斤没别的了。”

冯有槐说:“你不是还有块肥田吗?”

康老犁愣住了。

冯有槐紧接着说:“就租你这块田种种,有了好收成田就还给你。”

康老犁不说话了。

冯有槐直起腰,冲着康老犁的汗脸伸出了三个指头:“三亩地,算是租金。”

康老犁头一低,使劲挥起了锄头。

冯有槐紧跟在康老犁的后面:“回去跟小穗商量商量,我没说着玩。”

康老犁还是没吱声。

三天以后,冯有槐和康老犁在场院里铡着草。冯有槐入草,康老犁摁着铡刀。那一天阳光依然很烈,场院周围是一片开满了白花的荞麦地,成群的蜜蜂在他们的头顶上飞来飞去。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刀起刀落,三分长的草从刀口吐了出来,金灿灿地堆在他们身边。

冯有槐抬起头,看了康老犁一眼。

康老犁突然说:“我要葫芦垡。”

冯有槐低下头不出声了。

康老犁心里暗暗笑:他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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