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最新的统计显示,我国保险业年保费收入已经突破二万亿,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未来的十到二十年,仍是保险业的黄金时期。我就是全国几百万保险大军中的一员,正乐此不疲着。现在大家都说日子不好过,这个行业尤甚。我这样的中年人,最上心的当然是事业和家庭,两头兼顾,一刻也不得空闲。
这半年多以来,我刚经历了一次装修,我在千峰南路的金地花园买了新房,将近180平米,被同事们称为“豪宅”。我有点喜不自禁,因为我对这套新房还是比较自信的。首先位置优越,邻近市区,出行方便,再则就是房屋质量、结构也都还算满意。最大的亮点是小区环境好,现在刚刚初具规模,各种桃、杏、山楂以及梧桐、银杏、栾树等稀有树种遍布林间,到处绿草茵茵,曲径通幽。大门前竖立着一个不锈钢的招牌,上写“繁华与静谧的邂逅”,定位还算准确。从我家阳台上放眼望去,立刻就有心旷神怡之感。我打算专门摆一张舒适的躺椅,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阳台上看风景。呵呵,想想这个意境,是不是有点美?
我这人还是很有一点社会正义感的,常有忧国忧民之想。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分两个方面。一是在各种装修材料上,除了水泥、沙子,几乎再见不到本地的产品。再就是工人的构成,水电工、泥瓦工、木工、油漆工、安装工等等,大多都来自江苏、安徽、河南这些地方,山西老乡少之又少。许多业内人士一致反映,太原的价格,比北京还要高出不少。这事就发生在“晋商”的故乡,山西人都干嘛去了?我媳妇常蓉蓉这两年常回老家探亲,快言快语地评价,“干嘛去了,不是钻屋子里打牌,就是村口裹着棉袄晒太阳。”山西经济毕竟连年靠后,前不久省委刚开过大会,再次号召“转型发展、加快发展”,发誓要振兴这个行业那个行业。可问题到底出在哪呢?想起八十年代早期,太原街头出现了众多的钉鞋摊位、弹棉花的窝棚以及裁缝铺子、理发铺子,不正是来自浙江、来自温州这些地方?莫非里面果真有多大的技术含量,真的是山西人“不会”做生意?在北方凛冽的寒风里,在露天搭建的简易窝棚里,他们瘦小的身材顶着漫天飞舞的棉絮,日复一日地弹着弓子,为本地人献上一床又一床的棉被,新一代浙商就是从这里起步的。说温州人的致富都来自投机倒把和坑蒙拐骗,你信吗?
事实证明我和蓉蓉都是很有些眼光的人,屋内装修绝对算得上高大上。当然不是说花钱多,也不是以“土豪”自夸,而是那个风格、那个品位,起码让人不觉得后悔。我的首要原则是,决不轻易与人雷同,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似曾相识”是装修的大忌。
所以我极力想探索出一点新意来。比如说客厅,正面的位置本来是大片的空档,看来设计师就是有意要让你们自由发挥的。我用石膏板延长了将近两米宽,正面是电视墙,背面也不浪费,定制了一个小型的博古架,达到了实用性和观赏性的高度统一。电视墙也不像好多人家那样的微晶石上墙,那样太显得千篇一律,还容易审美疲劳,而是直接贴了壁纸,再做一个简单的造型,将来看厌了换一层壁纸就行。大门正对面我设计了一个玄关,左上方一轮圆月,主图是北方不多见的白玉兰,下边空白处“花好月圆”几个艺术字体,还有一方朱红的篆章:福。虽是玻璃制品,却追求了一种中国画的效果。就连卖玻璃的都啧啧称奇,临走时掏出手机连连拍照,我想他们用不着跟我故弄玄虚。
除了买房、买车位,我们还买了一个储藏杂物的地下室,这一下就花了一百多万。还要面临装修,资金就有些紧张,不得已找银行贷了三十万,按月还本付息,是以蓉蓉的名义办的。每个月底是还款付息日,银行提前一周就会短信通知的,可蓉蓉总要等到最后一天才把钱转过去,早了总觉得让银行占了便宜。谁成想有两次就忘记了,过几天再去还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被扣了两百块的罚息,气得她埋怨是我不按时提醒她。
蓉蓉以前不是这样,年轻时候的蓉蓉浑身都透着干练洒脱,发生变化完全是这两年的事情。我跟她原本并不认识,也不是经人介绍,而是“单车奇遇结良缘”。
我那时年轻,精力旺盛得很,在家也闲不住,常骑着我父亲那辆老飞鸽出来瞎逛,曾经一个下午连续往返两趟晋祠公园。六十里地乘以四,那就是二百四十里地呢,回来脸都白了,屁股蛋子磨得几天都疼。也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闲逛到了杏花岭附近,那时候这里还有个体育场,我上学的时候来这里参加过市里的足球联赛。就见一个穿着细花连衣裙的姑娘从前一闪,也看不清眉眼,红色的发卡随着一条马尾辫不停地跳跃,我就觉得眼前一亮,立刻尾随了上去。穿过一条条小街巷,我也不知道名字,后来知道了,就是南华门、双龙巷这一带,著名的朱元璋三子、晋王朱桐的王府花园所在地,旧时遍植杏树,因此名日杏花岭。绕来绕去,反倒把自己绕得找不到了,姑娘也不见了踪影,于是加紧骑行准备从五一路回家,那时我家住在河北里的皮革厂宿舍。刚走到一个岔道正准备猛拐,就察觉到后轮把人挂了。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姑娘,已经倒在了地上。她怒目圆睁训斥我这个小流氓,说我不怀好意跟踪她(看来她早知道),还故意别倒了她。那张脸透着清纯和腼腆,两条腿光滑细圆,用现在的活那叫相当的“养眼”。我对一个陌生姑娘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提出来要我修车,在一个车摊上换了辐丝,重新安了链条,整了轮毂。我这才发现浑身没有一分钱,修车的老头恶狠狠地训斥我,要我把车留下回家拿钱。我说我家远,来回需要好长时间,附近也没个熟人,恳求他允许我明天给他送回来。老头满脸不屑,明天?似乎是难以致信。最后还是姑娘出了钱,回头瞥我一眼,不满地走了。
后来嘛,我常去这一带转悠,果然又遇到了她。我把车横在前面,要给她还钱,她却不接。路边买两瓶格瓦斯,大约是真的有点口渴了,犹豫着终于接了。没事的时候我再去,就好像这里放着一块磁铁。她家就住这附近,只要用心,就一定会等到。这样就有了一点来往,一次我拿了两张电影票,说是别人单位刚好发的,不看就浪费了。她似乎也不想揭穿,矜持一番还是一起去了。
我们骑着自行车到处疯跑,一口气吃二十根雪糕。去卧虎山上看搬迁,巨大的长颈鹿怎么就能装进卡车运走。去城南的大学里参观,艳羡地看着一个个天之骄子,装模作样照一张相,假装自己就是大学生。一次看一群学生在操场上踢球,止不住心里发痒,下场比划了几下。有蓉蓉在边上看着,我就越发卖力。那些学生见我水平还相当可以,大声问我是哪个系的,是新生吧,联赛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呢?我下来的时候蓉蓉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哈哈笑了起来,说快走吧,小心把你当骗子抓起来。我舍不得离开,大学的生活我实在是向往。我跟蓉蓉发誓,咱们也要上大学,上不了正式的,电大、夜大也要上。
那时我还在待业,后来勉强进了工厂。蓉蓉正在上幼师,准备将来当孩子王,她倒是满喜欢这个职业。我们都还小,也比较单纯,虽说她的邻居们都说我们是在搞对象,可我的心里一直都含含糊糊,听了这话还有点害羞呢,真正有了这个念头还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有次在长风剧场看电影,看着银幕上人面桃花般的女主角,我俯在她耳边说,你长得很像李琳。她听了紧紧攥住我的手,我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觉。结婚以后她常抱怨,哼,两块钱就让你给骗了。我才知道那次修车的费用,实在是一笔低成本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