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2年第06期
栏目:中篇小说
我故意从光秃秃的山顶上滚下一个南瓜。它奔跑着,呼呼生风,一直撞到我家房子的后檐下才停住了,露出粉红的瓜瓤。母亲的两片嘴唇像木匠的刨刀一样,远远地在我身上狠狠刮刨,一边把滚烂了的南瓜拾捡起来剁成丁块,倒在灶房的铁锅里煮。
开门见山。山沟,山崖,山梁,山路,山地,山箐……绵延不绝,无边无际。我恨这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乌蒙山脉,恨那些似乎永远吃不饱的乌蒙猪。乌蒙磅礴走泥丸。我发誓迟早有一天,我要像红军踩泥丸一样地把乌蒙山踩在脚下,踩在身后,永远也不回来。
乌蒙猪架子很大,走起山路来雄赳赳气昂昂,有点儿像狮子,膘挂上三指厚,竟还能在山间行走如飞。在漫无边际的大山上,我眼睛稍不留意,猪就钻到山洼里的水塘边躲着不想回家。我找猪找得两眼泪花滚滚,我的哭声被山风吹得老远。母亲为我纳好的新鞋,几星期后就被蹬得底断帮裂。母亲说我是猪变的,穿鞋子那么凶!父亲却不怪我,也许因为他是小学校长的缘故。
村前有一条河傍着山脚向东流去。不放猪的时候,我要把牛牵到河边上来。穿通鼻子的老黄牛被我拴在河道里的石头上,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转,盼望着我给它一捆青草,盼望得眼泪汪汪。我只顾将篮子放在河水深处,用石头压住,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篮子的前方,把鱼儿赶来。看到鱼儿钻进篮子里后,便迅速提起来,篮子里就活蹦着四五条小马鱼,张着和脑袋一样大的嘴,恨不得叫出声音来要回到河里去。
河边偎依着一条土路。沿着土路往东南走,是小镇,是县城,然后又是遥远的省城……
我十岁以前一直是这样,上午是学生,下午是放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