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天显得格外高远。一轮皎洁的月亮高悬在蓝天之上,放射着银子般的光华,把大地照得亮堂堂的。祥云小区的广场上,锣鼓喧天,戏声阵阵。小区戏迷演唱班又开台了。只见老罗跑里蹿外地忙活着,一会儿指挥着让谁出场,一会儿挥动着胳臂维持着场子的秩序,周围听戏的人们越聚越多,不时扬起一阵阵欢笑声。
小区戏迷演唱班成立于前年。当时迷恋京剧的老罗在老年大学戏曲班学习,期间,他们几个老戏迷自发地成立了这个戏迷班,开始三四个人,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发展到十几个人。老罗被推选为班长。每天傍晚,大家就集合在这里咿咿呀呀地演唱,红红火火,成为小区一道风景。
为成立这个演唱班可忙坏了老罗,他一会儿跑居委会求他们在财力上给予支持,一会儿跑市京剧团,请老师给予指导;还要添置锣鼓家什、胡琴、麦克风等必要的设备。钱不够还偷偷地从自己的小本上提出款垫上,这事,至今谁也不知道,包括自已的老伴。
演唱班成立起之后,又组织大家一次次排练,不能演砸了让人家笑话。因为都是戏迷,都有荣誉感,所以一个个都热情很高,干劲很大,第一次演出就获得成功,看的人越来越多。如今这小区戏迷班名声大震,不仅一次次被别的单位请去演出,还不断地在电视台露脸。
这天,他正忙着,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抬头一看,是关如林站在场子外边向他招手。他大声问道:“什么事?”关如林说:“你出来趟,有个事和你说。”老罗走出去,关如林将他拉到一边说:“和你商量个事。你们这个戏迷班咿咿呀呀地声音那么大,看的人越来越多,使我们在这里没法练功了,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原来老关他们一伙练法轮功的人,每晚也在这小广场上练功。他们觉着戏迷班在这里铿铿锵锵地敲锣打鼓又演戏,干扰了他们练功,想让老罗他们换个地方。老罗一听笑了:“让我们换地方?你真会想!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干什么的?没让你们走就是好事哩,你们还让我们换个地方!笑话!要换你们换!”说罢扭头就走。这时别人告诉他说下一个节目就挨着他了,让他做好准备。他点了点头,心想,你越要撵我们,我们越要唱好,你有本事就和我们比试比试!想到这里,他立时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强烈欲望。
老罗真是个滑稽人物,他不仅喜欢京剧,而且生、旦、净、丑样样都在行。特别喜欢唱花脸和花旦。高了兴了唱起秦香莲时,他一身装二角儿,一会儿饰咿咿呀呀哭哭啼啼的受害人秦香莲,一会儿装义正辞严声若洪钟的丞相包黑,一会儿用小嗓,一会儿用大嗓,让看的人忍俊不禁,不时满堂喝彩。这天,他故意将麦克风的声音放到最大,然后,放声大唱起来。本来他一唱起花脸,就声音高亢,洪亮无比,如今,再经过麦克风一放大,一句句如同雷鸣,压倒了场上的所有声音。
“你是个驴嗓子,你得把人聒死?”
“你们还让不让我们练功了?”法轮功分子们不乐意了,一齐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吆喝起来,有几个人还涌上来要夺老罗的麦克风。看戏的群众不乐意了,一面将老罗围起来,一面谴责起法轮功来。两帮人马眼看要打起来,这时站在旁边看戏的傅玉棠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看来无权还有威,傅书记的一句话,让风波平息下来。老关带着他的人马悻悻地撤出阵地。望着站在身旁的傅玉棠,老罗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过身,向大家一挥手:“继续!”顿时,锣鼓家伙又欢快地响了起来。场上又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不过,那边播放法轮功曲子的声音立即加大了起来。不用问,这是他们挑战来了。大家一听更来了精神,把声音调得更大了。既然他们要较量了,就要奉陪到底!于是,这晚上老罗和戏迷们兴致特高,他们唱了一段又一段,一直唱到玉兔西沉,方才偃旗息鼓。
当戏迷们收拾好家伙兴致勃勃地即将散去的时候,老罗喊住郑艾丽:“小郑,你一等。”正要迈步的郑艾丽转过身来。等着老罗走过来。
老罗道:“我和你说个事!”说着,将手中的家伙交给别人拿着,对郑艾丽说,“走吧,我们一面走着一面说。”
郑艾丽是市文化馆馆员,也是戏迷。她的拿手好戏是《红娘》,不仅唱得字正腔圆,而且那声音又娇又柔,再配上她那左顾右盼传神的眼神,直把观众特别是女性观众唱得是如痴如醉。三十多年前,在文化馆工作的周林就是被她这身段、唱腔和做功迷得神魂颠倒,天天缠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直到与她结为夫妻方才罢休。看当时对她的那个痴迷、那个亲热劲,郑艾丽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有今天的下场。当周林提出分手时,她虽然一气之下答应了,但一想到自已像垃圾一样被抛弃了的时候,那彻骨的痛苦,只有她自已知道。要不是想到女儿楚楚,她真想一死了之。这期间,老罗作为周林的老乡曾做过周林不少的工作,甚至向他发过火,可周林就是死不回头。
“不理他,还有他后悔的时候!”他帮郑艾丽收拾好东西走出家门,送她住到同学家。期间,他安慰她,鼓励她,后来,硬硬地把她拉进戏迷班,让她走出孤独,走出痛苦。
通过这事,使郑艾丽对老罗更加敬重,将他看作自己尊敬的兄长。遇到痛苦愿找他倾诉,遇到难处也愿找他帮助,老罗成了她的依靠。老罗也不时地对她娘俩问长问短,还不断向她传递着周林方面的信息。
今天,老罗找她,不用问她就能猜个八九成,她想一定是有关周林的事。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老罗问她道:“周林那边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郑艾丽回答道。老罗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郑艾丽说:“他打电话告诉我的。”老罗一听嗔怒地说:“这东西还有脸给你打电话,真是!你怎么和他说的?”郑艾丽说:“我说,啊哟哟,你俩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嘛,她怎么突然把你甩了?你那大诗人的魅力呢?”
老罗笑着说道:“你这嘴得理也不饶人哟,也好,是得好好剌剌他,他这叫自作自受。不过,遇到不幸之后,他能够想到你,还要与你倾诉,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郑艾丽望着老罗问道。老罗说:“这还用说嘛,不用说你也自然明白。这说明,不管怎么说,你在他心目中还是最亲近的人。”
“拉倒吧!”郑艾丽愤愤地说,“谁和他亲近,和他亲近的话他不至于拿我像垃圾,想抛就抛了!”
“那不是过去嘛!凡事就怕有个比,通过这一比,这不吃味了。前两天,看他那个痛苦的样子,我和老贺约他去青峰水库去钓了一天的鱼。在那里,让我和老贺硬硬地批了一顿,让他赶快向你赔礼道歉,俩人重新和好。看来他也觉着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怕你不答应。我说,这事算我的,我去做小郑的工作。人啊,一辈子夫妻一场不容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打了骂了这感情也不易舍割。你说是不是?所以,我还是那句话——破镜重圆。就算不为您,也得为孩子想想,哪个孩子愿意失去爸爸?失去爸爸之后,对她的心灵会造成多大伤害?你忘了你们分手后楚楚那场悲天呼地的哭吗?当时我都有在一旁止不住眼泪。为此我曾把我们的老乡骂了一顿。我敢说,假若你俩真能合起来,那女儿该不知多么高兴呢!”
郑艾丽被老罗的一席话说得眼泪扑簌,心里像撒上了五味酊,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虽然当时处在气头上一咬牙和周林分了手,但她一直怀念当年那个充满温馨的家。每当下班之后,看到人们争相向自已家里赶的时候,看到人家一家幸福团聚的情景,那种失落感,那种孤独感,令她备感难受,让她一次次怀念起家来。这时,她对周林十分怨恨,但更多的是对家的向往。所以即使那个女人鸠占鹊巢,她也未再另找,并随时打探着周林的生活情况。当接到周林电话告诉她受到的劫难时,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同情和对那女人的愤恨。整整一晚上没有合眼。这几天她正惦记这事呢,没想到一直关心她们的老罗又及时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由于女人的自尊与虚荣,她还不想表现得那么不值钱,更多的是想治治周林,早晚逼得他发疯了的时候再说。于是便说道:“他当我是块抹桌布子,想用了就拿过来,不想用了,就甩在一边。前些日子你看他那个神气,为了那个女妖精,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如今被人家甩了,又想起我们来了,想套近乎,想得不孬,没门!”
老罗听得出郑艾丽说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他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没再计较,见时间不早了,也到了郑艾丽暂住的宿舍了,说了句:“你慎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告诉我。”就与郑艾丽告别。只见郑艾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