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3年第03期
栏目:中篇撷英
四杀把当上书记之后,就不再杀猪了。严格地说,不应该再叫他四杀把,他有名字,叫罗马。因此,张罗村有一部分人已经改口,喊他罗书记。但大部分人,背地里还是叫他四杀把。
四杀把不再杀猪,但心里那把刀始终没放下。他现在琢磨的,是杀树。
张罗村村西,有一条河流,叫司息河。司息河的河水从沂山南麓开始汇聚,然后由北向南,一路蜿蜒,清粼粼的河水不分昼夜地流淌。在张罗村地段,约有两公里长的宽阔水面,两岸是茂密的水草、灌丛和树林。从集体到单干之后,这是张罗村唯一没被瓜分的财产。
单干之后,原先的地并没有增加一分,但一到村民个人手里,土地似乎突然间变得格外温顺和肥沃,不管种什么庄稼,都哧哧地比着个儿往外长。秋天用木掀一扬,秕糠随风飘逝,饱满的籽粒哗啦啦落满一场。不过三年,村人就开始富裕起来。集体经济反倒相形见绌,一路下滑,不单村干部的补贴找不到着落,另外还打出去了十几万吃喝接待的白条。
四杀把干上书记后,最大的贡献是把张罗村立成了集。张罗村多年来人丁兴旺,各家小媳妇进门就有货,不愁繁衍不成一个大村,如果不是位置稍嫌偏僻,绝对应该是原来公社或现在镇驻地的首选。正因为偏僻,一直连个集市也没有。于是,张罗村人只好到镇上赶集,一溜一溜的人群,把一条茅草小路踩踏得锃光溜滑。现在立集了,镇供销社紧跟进来,在村里设了代办处。四杀把安排五弟罗迈干了代办员。
村里在代办处也有一把白条子,罗迈找到四杀把,说:“四哥,代办处都快转不动了,这欠账欠到啥时候是个头?旧账不结,反添新账,这样越欠越多,可不是办法啊!”
四杀把说:“现在地分了,果园、水库都承包了,我手里哪还有出钱的东西?”
罗迈说:“你手里有啊,不是有树吗?”
四杀把当然知道有树,当上书记后,那片树仿佛就长在了他的心里。司息河两岸七百多亩地的岸林一直轰轰地长,把他的眼睛都长绿了。伐倒一片,不过在司息河岸掏个窟窿,但钱口子却轻而易举就堵上了。可问题是,这片岸林有小罗汉把持着,谁也插不进手,就是镇里书记发话,恐怕也难以撼动。四杀把很清楚,要杀这片树林,他现在说了还不算。
四杀把兄弟五人,个个虎背熊腰,排在一起一跺脚,整个张罗村能颤抖大半天,可拿这个对付小罗汉,没用。
四杀把只好借力打力,找到了多嘴婶的二儿子张二稍,说:“你不是一直喊着要搞木材加工厂吗?我现在把河岸林交给你,你可以伐,只要你伐得来。”
既然有书记发话,第二天,二稍就带着一队人马开进了林子。小罗汉问:“怎么回事?”
二稍说:“伐树!”
小罗汉说:“你长了几个头啊你伐树!”说着,就踢起一脚,把近前的一个村民给踹倒了。大家都不知所措地望着二稍,二稍说:“别管他,伐!”于是,这边斧头那边锯,喧嚣打破了林地的静谧。
小罗汉说:“给我来真的是不?”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杆长长的猎枪。
二稍看一眼猎枪,说:“吓唬谁啊?别跟我来这些阵仗子,今天这树我伐定了!”
“我让你伐定了!”说着,小罗汉就朝二稍的脚面开了一枪。枪管里窜出的散砂子飞舞起来,好几粒打在了二稍的小腿上,鲜血立马流了下来。这时,被伐断的一棵树伴着闷钝的枪声,呼哧倒下来,正好横在了小罗汉和二稍之间。
二稍的人马一看二稍两腿流血,立马扔了家伙,架起二稍,就向村卫生室跑。四杀把听说后,来找小罗汉,说:“不就是伐几棵树吗?你总不能都护着吧!”
“是伐几棵吗?你看那架势,多少人啊!你是不是成心要把这片林子毁掉?”
“唉,我也不想毁啊!不是没办法吗?村里欠了那么多钱,不杀点树,怎么办?”
“你没想想你怎么欠下的那么多钱!谁给你的权力,天天吃吃喝喝?”
“来人总得招待一下吧!这不,上午还有镇上的一拨呢!”
“好好好,你去吃吧,你使劲吃。早晚有一天,张罗庄让你吃光算完。”
村东大路边上,有张双儿开的一家双羊饭店,四杀把把接待镇上客人的午宴安排在了这里。第一瓶酒还没喝完,小罗汉来了,进门直冲四杀把的酒桌而去:“什么东西!”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酒桌已被小罗汉掀了个底朝天。
小罗汉说:“我让全村人都闻闻到底哪来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