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咸来到王南山家中,先问王南山:“动过死者的身体和房中的东西没有?”王南山一直沉浸在惊惶和悲痛之中,泣不成声地说:“什么都没有动过,只有几个亲戚进房中去看了一看,死者也还是原样儿停在那里的。”
这是成都那种古老的小庭院,三间带阁的房子,西头那间就是新房。李咸环视了一下,进屋去察看了一番。室内陈设一新,一切都摆得井然有序,只是地上有许多脚印,看不出到底有谁来做过案,惟一可疑的就是窗户开着,有人从窗台上踩过的痕迹。回头再看床上的李玉芝,见她花容月貌一点未改,像是一位美人在熟睡。上身只穿一件白色内衣,下面的黄色裤裙却没有动过。李咸感到很纳闷儿:这并不像有人谋害的嘛,怎么没有气儿了?新郎为何又连夜潜逃?一时难寻答案,便出了新房,到临时搭的公案前坐定,吩咐将死者抬进尸棚检验。
不多一会儿,仵作(旧时衙门里专门验尸验伤的人员)就来禀报:“检验完毕,死者周身无伤,也无服毒行迹。”
李咸更生疑窦:既无伤痕,又未服毒,人怎么会死?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严厉地问:“王南山!你儿子王明昆定是不守本份,外有情人,才将新娘害死,以好另娶。是不是啊?”
王南山好不惊骇,连忙申辩:“回禀大老爷,我儿明昆素来安分守己,忠厚老实,并无不良嗜好,更无私情之事。大老爷若是不信,可问街坊邻里。”
王南山的亲家李洪发也说:“大老爷!我王李两家虽不同街,却是素有来往,我是看着王明昆长大的。因他人品好,我才答应这门亲事。况且,明昆和我家玉芝自幼相识,感情深厚,他是决不会谋害我女儿的。”
谢街正和邻里们也出来作证,说两家讲的都是实情。
李咸一边耳朵听当事人陈述,一边用眼睛全场扫视。他正在犯疑,忽见人群之中有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这人是谁呢?他那么专注地盯着死者干什么?他回头再次问仵作:“你们是否检验清楚了?”
仵作想了想,有点犹豫,说:“因为今天有阴雨,尸棚又暗,如果是服毒就很难显示出来。是不是等天晴了再来重验?”
李咸觉得仵作说得有理,不检验准确,就很难准确定案。就说:“好,将死者人棺,暂停尸棚,派人看守,待天晴时再来重验。”然后疑虑重重地打道回衙。
正好,第二天太阳升上了天空,一派明媚春光。李咸忙带着原班人马,赶到王家重新验尸。
一切都如头天的程序进行。可是,两个仵作把棺材打开;顿时惊叫起来:“啊?这这,这是咋个的?”
李咸忙问:“怎么回事?”
“禀大老爷,棺材里的尸体变了!”
啊?怎么变了?李咸忙上前查看,不由大吃一惊:一夜之间,女尸不翼而飞,却变成了一具男尸!再仔细看,男尸竟是一个老头儿,微胖身材,头戴绛色方巾,身穿蓝色长袍,外套青袖子马褂,看样子死去不太久。一案未了,二案又生。李咸处理过不少疑难大案,却从未遇到过这种奇事!既然遇到了,那就把老头也抬出来检验!
仵作检验的结果:死者约五十二岁,身高五尺一寸,周身无伤,只在颈上有一道勒痕,半截丝绦尚在。无疑是被人勒死后扔进棺材的。可是,这老头儿是谁呢?是被谁勒死的呢?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真是奇上加难。李咸思索了一阵,便传下话去:允许百姓前来认尸,看是否有人认得死者。可是,成百上千的人认了半天,都直摇头说:认不得,认不得。李咸忽然大声吩咐:“传打更匠!”
打更匠张三娃,五十好几了,生得又黑又瘦,像一只老猴。他上前拜了大老爷,李咸就问:“张三娃,命你昨夜看守王家的棺材,你尽责了没有?”
张三娃忙说:“小人做事,历来尽责,从无半点差错。”
李咸把脸一沉:“那我问你,棺材里的女尸哪儿去了?男尸又从何而来?”
张三娃慌了神,眨着小眼睛直摇头:“不会哟,不会哟!”
李咸把手一指:“那你自己去看看!”
张三娃一边嘟哝着,一边畏畏缩缩地上前细看。不看犹可,一看就心里叫苦:这是怎么搞的呀,女尸咋个变成了男尸?他只得叩头认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咸喝住了他:“不是问你该不该死,是问你怎么棺材里的尸体变了都不知道?”
张三娃只得实说:“禀大老爷!只因小人有个恶习,就是爱喝点儿烧酒。昨夜我来时忘了把酒壶带在身边,半夜把我冷醒了想起来,就回家去喝了几口,总共不过两刻工夫。我当时想,死尸除了狗啃耗子咬,还有谁要呢?哪晓得真地就出了事情,小人真是该死呀!”
王南山和李洪发早止不住哭嚷开了:“大老爷!我家玉芝死得不明,现在连尸体也不知去向,望大老爷与我们申冤做主啊!”
李咸心中又何尝不急,两案齐发+线索茫然,怎么办理?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安顿住才行,不然会被他们纠缠得难以脱身。于是,连劝带吓地说:“你们的心情,本县自能体谅。不过,李玉芝既死,尸体又不知去向,最大的嫌疑者就是王明昆。他现在潜逃在外,此案就无法了结。为了早日弄清事情真相,你们必须把儿子找回归案,他到底有罪无罪,本县自会秉公决断。本县限你们十天时间,如有消息立即来报,若是寻不回王明昆,你们也将遭株连之罪。”然后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