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座位没有固定安排,打饭的窗口从一号到十二号,十个是饭,剩下两个供应面食。微蕤一向对米饭无感,吃几次后,再吃几次面或者馄饨,换换口味。佐琛彦和谢臻倒也随她,尽管有时队伍很长,尽管偶尔差点买不到饭,他们就去小卖部吃方便面或者面包。
因为大雨,所以小卖部檐下的座位上没有人,都挤在了一个食堂里,闷着空调和风扇都带不走的热气。
“吃什么?”佐琛彦问她。
微蕤把十二个窗口都扫视了一遍,又借机看了眼身后,谢臻正在收伞。她朝最里面的两个窗口走去:“面。”
买面的队伍总要长一些,也慢一些,但她毫不在意。于是佐琛彦就陪着她,像是理所当然。宋彻恒拉着谢臻去买饭,买了饭,谢臻端着餐盘,路过他们的队伍。前面还有五六个人。他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朝最里面的窗边扬了扬下巴,什么都没说,就径自往那个方向走去。
闹哄哄的食堂里,从来都是有空位就挤,全然不在意是否认识、是男是女。但那一张空桌子仿佛是专门为他而设,带着某种不可侵犯的意味,让人不敢去打扰。
宋彻恒坐到他对面,看了看邻桌不断看过来的女生,说:“运气真好,看来以后得跟你走一块儿。”
谢臻吃了一口饭,只是扫了他一眼淡淡的,不说话。
吃到一半的时候,佐琛彦和微蕤端了两碗面走来。只犹豫了一秒,佐琛彦就坐到了宋彻恒边上,没什么表情。微蕤埋头吃面,热气扑到脸上,更加闷热。她和谢臻的胳膊肘不时相碰,她每次都缩回手,但又不自觉地会再碰到。次数多了,干脆把手臂放到了桌下,只轻轻扶着碗的边沿。谢臻无声笑笑,装作不见。
四个人坐了半张桌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宋彻恒吃完就先去放餐盘,碰到了沈一就先走了。谢臻看着他们吃面。
“充饭卡。”佐琛彦看了看充钱窗口的队伍短了不少,就去了。
留下他们两个人。
“还吃不吃?”她终于转头问他。
谢庄村一愣,但又带了点笑意:“那吃一点。”大概是吃不下了。他笑,但没有拆穿。
她用筷子挑了一点没吃过的面到他餐盘里,又夹了一点面里的伴菜给他,自己重新埋头吃起来。心跳得太剧烈了,完全抑制不住,只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
他低头吃面,有点酸酸的醋味。可真不巧。他想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等佐琛彦回来,就都吃好了。
“走吧。”它捧起碗。
“走吧。”他们拿了伞。
二选一的决定最难。所以谢臻有意慢了一步。醋的酸味还停留在唇齿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侧目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小心地步入雨中。他跟在后头,一个人,一把伞,小心地跟着。他小心地将伞向她的方向倾斜,小心地避开水洼,小心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每个人都是如此地小心翼翼,维护着一切,深藏着真心。但其实谁都知道,又都小心翼翼地装作一无所知。
是默契,是年少,是爱。
---
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待到午后天便放晴。淡云蓝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阳光从被拨开一角的窗帘里漏进来,尽数倾倒在她的桌上。
“雨停了?”他问。
微蕤一愣,转过头与谢臻对视。午休时分,教室里昏暗如夜,唯有向南一角被阳光浸满。少年眼眸中尽是阳光。她点点头,又看向窗外。原本聒噪的蝉鸣竟突然安静,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面颊上是炽热阳光。
怪雨停得早,让阳光晒热了脸颊。
“没有彩虹,可惜。”她喃喃自语。
微蕤伸手再将窗帘拉上,一张折好的小纸条稳稳当当地落在眼前,里头是手绘的彩虹,背面有一行字:
“天空没有彩虹,但我心里有,现在把它送给你。”
她无声地笑了,重新叠好纸条,放在手心。闭上眼睛,有一道绚烂的虹。
阿彦,谢谢你的“彩虹”。
---
“喂!阿彦!”刚走出班门的佐琛彦被这一声叫喊止住了脚步。眼前女孩笑着看向他。
“怎么了?”他走近,“上课怎么就打瞌睡,还被老师抓个正着……”
微蕤没有听他说完就打断了:“哎呀,不重要。”
“那什么比较重要?”他不可奈何地看向她。似乎在女孩的眼中,世界与评判是不相同的。
她从校服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塞到了佐琛彦手里:“帮我交给阿木。我没办法去送给他,只有拜托你了,你一定有办法。”
他摊开掌心,两根手绳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
“你看这个手绳可以调节大小,那以后就算长大了也能一直戴着……”微蕤一面说着,一面向他展示自己的手腕,手腕,那边上面正有一根相同的手绳,“北山寺的红绳,可是结了缘的……”
“我知道。”佐琛彦合上手掌,无比真诚地望向她,露出笑颜,“谢谢阿蕤。”
她粲然一笑。
“老师要我去办公室来着。”她转身朝走廊尽头去。
他手心里仅仅攥着手绳,一直望着她。
前两日,谢臻不告而别,她便落寞伤怀了好久,而不知何时,她去了北山寺,又不知何时编下的手绳。也许是昨日,恰逢周末,而周六正与他待在一起,自然是没有时间的。只是……佐琛彦似乎明白了。
微蕤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编手绳,才没有好好睡觉,所以才会被老师叫到外头罚站。一时间,他觉得手心的手绳竟有了重量。
他抬眼,微蕤正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没有笑意,或许这才是的。把悲伤掩埋在笑容下,并非她所长。佐琛彦叹口气,与她迎面相遇。他伸手揉了揉微蕤的脑袋,随后路过她身旁。
如果说阿彦也不知道怎么把手绳给阿木,她大概会失落。于是他选择了缄口不言,这永远会是一个秘密,至少在谢臻回来之前。已尘封了三年。
---
微蕤蒙蒙眬眬醒来,四下寂静。
分明只是个梦啊,但她却像是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心脏被挤压得喘不过气,一阵又一阵地揪痛,泪水满溢出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醒来时见到她的阿彦和阿木,一下子就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所淹没。
一张纸巾被递到了她面前。
她有些错愕,却也接过了纸巾拭泪。
“噩梦?”谢臻轻声问。
微蕤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只是伤怀,但我也愿那只是一场梦。
谢臻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拍拍她的背:“没事,只是梦。”
就当做只是一场梦吧。
她转眸看他。但此刻,她竟愿耽于梦中。微蕤轻轻勾起几分笑意:“只是梦……”
但有你啊,我又怎愿醒来?
---
即使是午自修,教室里也都在各自看书。除了他。
谢臻一手转笔,一手托腮,愣愣的有些出神。他望向窗外,天空净阔而深远。阿彦他们的天,又是怎样的呢?正想着,边上的莫久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谢臻回过神来,而下课铃也恰好打响。
“发什么呆呢?”她问。
他略有迟疑地摇摇头。不是发呆,是在想以前的人和事。但他说不出口。
“谢臻,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走下去?”莫久奈突然问。
“什么?”他不解。
莫久奈放下了笔,直视着他:“我们是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也许吧。”他不敢妄下定论,只因为他知道,还有两个人的存在,关乎一切。即使如今相隔遥遥,但终归是惦记着的。
莫久奈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或许她已经给出了答案。调换座位时,他想着。他们终归殊途,而他必将归去。
---
望着微蕤的侧颜,谢臻有些恍惚。谁都没有变,只是时光急不可待。
“Something seperated us in the end.“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这句话。但如果是阿蕤,会不会有另一个答案呢?
腕间的红绳系上的,是某种羁绊还是惦念;又或许,是难以分割的缘结。他凝视着睡着的她,静默无言。
雨后的天空没有彩虹,但她有虹彩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