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罗暂来到军营校场进行历行训练，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一个月了，对罗暂而言，也已经有些习惯了。
那十组“鸳鸯阵”成员，虽然不如初期第一批那般是精英中的精英，毕竟也是经过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真金”，经过旷日训练，倒也有模有样，竟能够扛住刘贤、刘雄二兄弟和戚继光的联手，当然，若再加上李华梅或是何再铸任何一人，那任何一组都被揍得落花流水。
看到这十组“鸳鸯阵”的成型，戚继光与罗暂俱是大喜。戚继光对此阵充满期待，忽然突发奇想，道：“若是将这十组整合起来，前面一排20只盾，第二排是20条狼筅，第三排是刀枪林立的阵势，这岂不是‘大鸳鸯阵’了么？”
罗暂一听，心中笑了：历史的发展依旧没变！不住称赞道：“戚兄有此奇思妙想，当真是军中圣杰！”
戚继光难得脸一红，道：“我这也是一时性起，待他们操练得烂熟之时，再着手不迟。罗兄，眼下，您说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说着，笑吟吟地望着罗暂。
罗暂想都不想，脱口答道：“既然朝廷已经下诏，命戚兄募五千兵马，眼下自然是募兵了！”
“哈！”戚继光拍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但转眼，戚继光又显得愁眉不展。因为自从上次遣散了一些体力嬴弱的新兵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新兵入帐，就算是有人过来应征，也因为罗暂所设的档次太高，都由于条件不够被劝退了。自此之后，更是无人问津了。
戚继光看了看罗暂，把目光投向正在校场训练的士兵，那十组“鸳鸯阵”在队长的带领之下，轮流接受刘贤、刘雄等人的“虐待”。
除此之外，其他士兵也在另一边练得虎虎有生气，“鸳鸯阵”现在俨然成了实力的象征。那些士兵因为被认定条件不够，无缘加入“鸳鸯阵”这个特种战队，心中实为不甘，因此训练得反而更加刻苦了，都希望有一天能够被戚继光等看中，成为一名光荣的“鸳鸯阵”队员。
戚继光眼睛复杂地看着这些“编外人士”。按他心中所想，这些士兵又怎么没资格练“鸳鸯阵”呢？哪怕是再弱小一点，如果组成他所设计的“鸳鸯阵”阵型，那战斗力也远比散兵作战要强出数倍啊！
想到这，戚继光询求罗暂意见了：“我说，那个罗军师，罗少爷。我们既然有了招兵的权力，现在能不能放低门坎，多招些兵啊！”
罗暂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打量着戚继光，戚继光也满脸笑靥。
“嘿嘿。”戚继光故意憨笑，“现在用人之际，放低点也行啊！”
罗暂一收笑容，冷酷地回答：“不行！”
“啊！你太固执了！”戚继光叫道。
罗暂不客气道：“戚兄，你不要自己骗自己，我们早就定下了‘宁缺毋滥’的方针，又怎能轻易改变？”
戚继光无奈道：“我就知道你是这句话。眼下，要求还这么高，那朝廷的募兵令不是一纸空文了么？五千名是上限？啊，现在五十个都甭想招到！”
罗暂耸耸肩，道：“放心，杭州城本来就没有多少能吃苦的人，我们到穷苦地方去，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去哪里？”
罗暂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反问道：“戚兄，你老实说，这些留下的新兵中，你最看好哪几个？”
戚继光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戚某看中的，一个成了你的徒弟，一个做了你的跟班。你这么牛的人，还要啥跟班呢？”
他说的，自然是朱钰和常贵二人。确实，一个憨直勇猛，一个外表冷酷，内心坚毅而火热，天生都是当兵的料子！
忽然，戚继光醒悟了过来，瞪大眼珠叫道：“你是说：去义乌！”
罗暂道：“朱钰跟我多日，我早已从他那儿了解到了不少他老家的风土人情。要不让他过来跟你介绍介绍？”
戚继光激动道：“如此甚好！早该如此！”
罗暂点点头，朝校场喊一声：“朱钰，嗯，还有常贵。过来一下。”
一个黑铁塔，身板魁梧；一个瘦黄脸，英气内敛。罗暂望了望朱钰，又瞅了瞅常贵，道：“你们谁来说说三年前义乌发生的那件大事？”
朱钰嘿嘿一笑，禀道：“师父，您知道我这人不擅长说话，还是让杨师……呃，还是让杨老弟说吧。”朱钰私下里总是称常贵为师弟，差点说漏了嘴，怕又引起罗暂的愠怒，连忙改口。
罗暂只作不留意，转脸瞅着常贵道：“常贵，那你来向戚将军讲述吧！”
“这……”常贵摇摇头道，“嘴不利索……”
戚继光瞪大眼，像看怪物一般端详着常贵，道：“奇了，你常贵除了敏锐和坚毅，给我戚继光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张利嘴，怎么就嘴巴不利索了？”
罗暂忍住笑，点点头道：“也罢，朱钰，还是你说吧！说详细些。”
朱钰不敢违命，点头道：“那件大事，在我们义乌闹得很大，当然，外头人是听不到的。因为官府早把这事压了下来。”
“噢，什么大事？”戚继光来了兴趣。
“呃。呃……”朱钰刚起个头，就被听故事的打断了，一下子忘了下文，又不敢埋怨戚继光将军插嘴，呃了好几声，终于顺利接下去：“呃，说起来，只是一场打架事件。”
“哈哈，打架算什么大事？”戚继光笑了。
戚继光在笑，朱钰可要疯了。我刚开口，你又打断，他妈的累傻小子呢？他抓抓脑袋，一脸无奈。
罗暂知道朱钰不善言辞，他瞄了瞄边上一脸平静的常贵，又看了看戚继光一脸灿烂的笑容，也笑道：“戚兄勿急，你且慢慢听朱钰讲打架的名堂。”
戚继光终于明白了，他一打断朱钰，人家是要考虑好半天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朱钰，你别急，慢慢讲，我听着呢。”
朱钰定定神，继续道：“我们义乌那地方不比这儿，很穷，大伙本来都是种田的，但义乌都是山，所以田就少了，不经种。可是，从我爷爷这一代开始，竟然在山头发现了不少矿藏，有铁的，有铜的，但最多的还是煤矿。从此，我们这一带的人就采矿卖钱，还有的就干脆做打铁匠，比如我们家。于是，大家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但后来，被靠南边的另一个县，嗯，那个县叫永康，也想来我们这儿采矿。这不是明抢嘛！谁愿意啊！”
戚继光不由道：“噢，我明白了，这就必须要打架了！噢，不好意思，你继续说……”
“打！打死这些小鸟样的！”朱钰接着道，“每年都要干几场群架。但三年前这一场架，打得太厉害了！戚将军，你知道有多少人参加？死了多少人？”
戚继光一愣，没想到朱钰自己打断了话茬，一时没准备，竟不知如何回答。沉吟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嗯，两边得有上百人打吧，怎么说也得死上十来个吧！”
“百把人？”朱钰撇了撇厚厚的嘴唇，不屑道，“两个县打架，最少一次都要出动上千人。您想啊，他们是来抢食的，大家不出力，地盘被抢了，那我们可都要饿死的啊！这一场群架，永康县估计穷得实在不行了，竟然出动了上万人，我们一看这样不行，全县所有的矿工都出动了，两边的人数一合计，行，得有两万人！砖头，石块像雨点一样在半空飞来飞去，这个碰上了就开瓢啊。还有，那手里使的家伙，嗯，啥都有，差一点的就挖矿用的鹤嘴锄、种地用的铁钉耙、打铁用的铁锤，好的一点的，就是我和我爹打出来的刀、剑和长矛，噢，还有一样，就是狼筅。那家伙，一出手，能捋倒一大片。我和我爹拼命打铁做家伙，也不够他们打架用。”
戚继光听得呆掉了，人家打群架也没这么多人的啊！这到底是打架呢？还是打仗？
“我的天呐，太牛碧了！这都些什么人呐！”戚继光似乎亲眼看到了那疯狂的场面，不由脱口赞叹道。
朱钰讲故事正入佳境，不由接口道：“什么人？嘿，到后来，不仅仅是矿工了，因为矿工根本不够数，种地的乡亲们一听矿工兄弟受欺侮了，那不是抽咱义乌老爷们的耳光么？便也拿着锄头上去了！最后，几乎全县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上去打了。真是牛啊，好多人家，老子伤了儿子上，哥哥趴下了，弟弟继续上。我还亲眼看到住我隔壁家那个谢大嫂，操起切馄饨馅用的大菜刀，往人堆里一冲，好嘛，不一会儿就有好多人的捂着脑袋，跑了！最后，跟永康的那些兔崽子打了四个多月。两边打架的人都长到三万人啦，从六月份一直打到十月份，终于把他们他娘的给打得再也不敢过来了！”
“三万人，四个月？”戚继光的眼中多了一丝恐惧，“那要死多少人啊！”
朱钰眼皮都不抬一下：“死了三千多人，后来要不是秋天到了忙着收稻谷，我们本来想干到永康去。看他们还敢来！”
戚继光又不解道：“那两边的父母官难道是吃干饭的？不闻不问？”
“就凭他们？”朱钰不屑道：“这些猪模狗样的饭桶，敢出来管？说不定先一砖把他们撂倒了！其实，也管过一次，两边的官府都出动了兵丁，想来制止，但没料到这些当兵的一看这阵势，二话不出，也拔出刀来帮自己那边了！后来，没奈何，就每天派几个秀才，过来远远观看，一到晚上就记录一下伤亡人数。”
戚继光完全被震惊了，他自从领兵打仗至今，经历的打仗场面，也不过是几千左右，撑死了也到一万。没想到，两个小小县城的百姓，竟然能出动这么多人，而且还如此彪悍！
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罗暂的用意：在义乌，像朱钰、常贵这样的人，怕是为数不少啊！
戚继光向罗暂点点头，道：“我们明天去义乌转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