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团练见紫脸壮汉这两招的“黏”字诀和“档”字诀使得漂亮,心知对方武功高过自己太多,便不敢硬拼,随撤刀回身抱拳拱手致礼。眼睛却没离开那把刀,紫脸大汉手里的刀虽未出鞘,但这刀身修长,长短宽窄均与自己手中的钢刀一模一样。
这刀叫做雁翎刀,乃是大宋军器监督造的一种兵器。其形如大雁的翎毛,故得名“雁翎刀”。后世有人作诗称赞曰:“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诗中所言及的便是此刀。
“雁翎刀”乃是大宋官兵统一配给的一种腰刀,适才的十几名官兵人便是手一把,是一种只许官用不许民用的兵刃,所以丁团练识得。丁团练仔细端倪了一下,见这鞘身华贵,嵌四爪龙形,图案行云流水,非平常凡品,不由得大吃一惊,料定这紫脸大汉定然非比寻常。
宋代礼法森严,衣服用具均能看出官品军级。皇帝的穿戴用品绣五爪龙,才是真龙。四爪龙称莽,但能使用蟒做修饰的也定然是极品官员。若为武将,非军功赫赫,定镇守一方。
常言道“不怕英雄武功高,就怕官大压死人。”丁团练小小年纪能做到团练,武功倒是次之,脑子灵活更不在话下,忙一抱拳,朗声说道:“下官鄂州团练使丁剑生,不期冒犯将军,还望恕罪。”
紫脸大汉没接话茬,兀自言语:“听闻四川神霄派的五虎断门刀法乃是丈人观的嫡传,看来所传不虚,你是宫无继门下还是潘无涯门下?”
丁剑生吃惊不小,心想刚才与这个小叫花子交手,师承门路都被这紫脸大汉瞧在眼里了。当下也不敢隐瞒,回答道:“家师潘无涯。原来将军与家师有故,当请将军移步舍下,好酒奉上才是。家师就在附近,还望将军莫要推却。”
紫脸大汉哼了一声,说道:“你休要唬我,就算潘无涯当真在此,我也管定了此事。你走吧,以后得饶人处且饶人。若在肆意妄为,我定不饶你。”紫脸大汉说完也暗暗忖思:“若是潘无涯当真在此,还当真难办。那潘老鬼的武功出神入化,棘手得紧。你唬我,我也理当唬一下你。”
丁剑生不是被唬大的,他也不是寻常的团练使。
鄂州是贾似道的发迹之地,知鄂州的官儿从来都是贾丞相一手指派。如今贾似道在朝内一手遮天,他手底下的官儿便比其他地方的同品级官儿大上三分。更何况丁剑生的师父潘无涯也是鄂州的官,而且此地离鄂州不远,当小心行事。
丁剑生心想:“你若是师父的故人,我也不便发难。既然你言语‘就算我师父在此,你也管定了此事’,那岂不是不给我师父面子?”不给他师父面子的人,他还没有见到过。
丁剑生神色自若,招呼其他兵丁撤回,然后向紫脸大汉再一抱拳,说道:“谨记将军教诲,咱们后会有期。”言罢冲着紫脸大汉又深深一躬。
紫脸大汉不期这小子如此恭敬,也不以为然。在丁剑生起身之际,却猛然瞧见丁剑生的手里赫然多了一件事物,是一件奇形怪状的手套。手套的背面有一排摩挲得锃亮的古香古色的黄铜管子。
紫脸大汉瞧见那副手套,大叫一声:“不好!”话音未落,就见那排黄铜管子“啵”地冒出一股股青烟,一蓬蓬钢针瞬息之间已至面前。
这一刻来的卓殊突然,钢针分上中下三路袭来,每一路都有三蓬,笼罩在紫脸大汉身上。
张君宝和紫脸大汉与丁剑生离得且近,又见丁剑生作揖甚是躬谦,全无防备。这钢针又甚是恶毒,密密匝匝,就算拿刀拨落其一,也不见得能拨落其二,何况这钢针千千万万。就连围观的路人也不免惊叹一声。
就在此时,张君宝陡见一团灰影从面前一晃而过,眼前的团团钢针被这灰影一圈,竟全数消失不见了。再一细瞧,那团灰影竟然是适才的老丐。老丐手里依旧托着他的那只残砵,残钵里赫然粘着一簇簇钢针,微微泛着蓝光,显然是煨有剧毒。
老丐呵呵一笑,说道:“赶巧了,老朽的吃饭家伙上正好有这么一块东西。让两位见笑了,见笑了。”老丐说着翻转残钵,残钵内的钢针并不落下。原来那残钵的碗底嵌着一块磁石。
紫脸大汉和张君宝均是嘘了一口气,都暗自感慨,心想若无这老丐,此刻两人便成了刺猬了。再瞧那丁剑生,早已经逃得没了踪影。
张君宝敬佩之心大起,这团团钢针包囊上中下三路,却被这老丐一招尽收钵底。饶是有这钵底磁石的缘故,但若要一招就能将上中下三路的九蓬钢针尽数收下,这份功力也端地教人叹服。
紫脸大汉知道潘无涯的厉害,暗忖:“小小丁剑生就已如此难缠,潘老鬼更不在话下。在这驿州城内还是少生事为好。”
张君宝见官兵离去,忙起身站定,向这位紫脸大汉致谢,向老丐致敬。紫脸大汉一挥手,道:“举手之劳,小兄弟何须言谢,你小小年纪就能出手相助,打抱不平,是我大宋好男儿。”言毕转身,向那老丐一拱手,又道:“这位丐帮英雄请了,适才听你说书深有同感,旁有薄酒一坛,还望不吝赐教。”
那紫脸大汉只字未提老丐相救之德,反而夸口老丐说书之好,张君宝听来甚是不解。岂料那老丐非但没有不高兴,却更多了几分惬意。
於老丐来说,一招救人乃是举手之劳,属“小义”。说书布道乃是为国为民,属“大义”。这紫脸大汉只字不提“小义”之情,反而言语“大义”之事,倒让老丐起了三分敬意。
那老丐又恢复了适才萎靡的模样,斜靠在柱子旁,若无其事,随口道:“拿贾丞相的功德下酒,倒也妙哉,妙哉。好,今日痛快醉,管他明日饥?”言毕探身跃起,双眼精光闪现,一把拉过张君宝,又道:“这位小兄弟宅心仁厚,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两个馒头送给老朽吃,很对老朽的脾胃,我用壮士的酒借花献佛,邀这位小兄弟一起共饮可使得?”
紫脸大汉见老丐听得酒字便一跃而起,一扫颓唐,双眼烁烁放光,便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又见老丐起身之时,肩头褡裢上摞有数块补丁,仔细端瞧竟有八块之多,心已明了,怪不得刚才那军头踩踏他未中,丁剑生钢针未能得逞,就算再来几百兵丁,这位丐帮英雄也不会有毫发损伤。
紫脸大汉踌躇一念,反觉得自己鲁莽了,有这位丐帮长老在此,何须担心这位小兄弟受伤呢?随即哈哈大笑,道:“这是一定的,我跟这位小兄弟也一见如故,你不请,我也要请,当然使得。适才小可关公门前耍大刀,让老英雄见笑了,恕罪则个。”言毕挽手张君宝,冲老丐道:“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