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兔子在空中拼命扑腾着短腿,嘴里不时发出来几声刺耳的尖叫。
重毓抓着它的双耳晃了晃,“说人话!”
兔子略有些懵,呆呆地看着她。它又颇为绝望地看向重毓手里黄灿灿的胡萝卜,只恨自己摔了脑袋,竟被一根胡萝卜给哄骗了去。不过胡萝卜真的很好吃呀,一口啃下去又脆又甜,啊……
“喂,别流口水,再流口水把你红烧了!”重毓嫌恶地将兔子举远了一些,道:“最近山里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红烧?!此言吓得它连忙合上了嘴,艰难地点了点脑袋。
“他们来干嘛?”
“招聘!”兔子干脆放弃了挣扎,死了一般被吊在空中,“去了!就有!胡萝卜!”
“招聘你们去干嘛?”
“去种胡萝卜!”
重毓不禁笑出了声,“人家种胡萝卜轮得到你们?”
兔子斜了她一眼,前腿一蹬,差点蹬她脸上,“呸!你知不知道我们兔子!刨土有多快!”
本想再问,不远处那几个白衫信使却已等了些许时候。重毓只好放了它,起身便要走时兔子却啃住了她的衣裳不放,她低头看去,只听得它口齿不清地说了些什么,抬脚指了指她手里的胡萝卜。
“给你给你,那些人若是再来招聘,你们可不要再去了。”
重毓哭笑不得地将胡萝卜放在地上,兔子这才松了口,叼过胡萝卜便飞快地窜进了灌木丛里。
信使见状,忙躬腰拱手道:“殿下,王上召您回王都一趟。”
昨天她怒上心头把那道无涯顶撞了个彻底,这番叫她回去怕是要领罚了。
重毓叹了口气,将身上沾得几根杂草轻拍了去,道:“走吧。”
“御驾已备好,请。”
昨个晚上重毓到了后半夜才溜回凉风栈,夜里夜猫子叫得狠,本就睡得不大安生。更何况今天她又起了个大早,特意跑进山里抓东西,不料前些日子还生机勃勃的山谷今早去时竟几乎要荒了,抓了半天才抓到只兔子。
她坐进马车里,只觉思绪万千,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梦里是烽火连天的肆水。
她站在破败荒凉的驿站里,怀里抱着沉重的长剑。有人问:你去秦环做什么?那姑娘说:找恩人。找到恩人之后呢?姑娘挺直了背,斩钉截铁:同他征战沙场,扬名立万!
吾一说,是重毓叫别人选她的。
这话说的模模糊糊,没有一点道理,瞧不出一丝真意来。她自知命贱,抱负再大也不过是想做唐寒栖麾下一卒。就为着这么一件事,如今竟有人说她坏了事,说选错了人。
坏了什么事?坏了谁的事?没人肯同她讲。
昏昏沉沉地到了云河,过了上善城便直达秦环。马车在喧嚣的闹市驶过,所过之处布衣让道,鸦雀无声。重毓早就掩了帘子,每到这时心里总是生起一股说不清的愧意来。
“敢问这里头坐着哪位殿下?”
马车骤然停下,听着那颇有些熟悉的声音,重毓此时实在无心应付,只低声叮嘱信使:“开过去。”
“王上召见,事态紧急,请殿下恕罪。”信使了然,朝那人拱手。
“无妨,是本宫叨扰了。”
等到了王都,暮色已浓。
重毓先赶回自己的府邸里洗了个澡,又换了身“王子皇孙该穿的”衣裳,这才匆匆朝两极殿里赶去。许是正是用膳的点的缘故,一路上倒也没撞着什么麻烦人物,直直地便进了殿。
刚一进去,她便闻到了那股让人心悸的龙诞向。待行过大礼,金玉珠串成的帘子才缓缓而动,现出里头那人的身形来。
“卑职毓,叩见王上。”
云河王正批着折子,听了此话身形微微一动,并不出声,只是叫她跪着。
不知跪了多久,期间婢女进来换了两次香,到第三次的时候,高公公进来了。
高策握着拂尘走过重毓的身旁时,垂眸瞥了她一眼,颇带责怪之意。但见他跪下给重启赵捶了捶腿,又捏了阵子肩,不时低声说了些话,重启赵有些不耐,倒也没有发作。
直到高策离开,重启赵才淡淡地说了句:“十一,你刚才说什么?”
“儿臣重毓,叩见父王。”
重启赵哼了一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站起身将重毓扶了起来。
“多谢父王。”
“你谢不谢,孤心里有数。”重启赵走过重毓身侧,颇为疲倦地挥了挥手,殿内婢女了然,相继屏息而出。他缓步走至成堆的折子前,用手比了比,道:“孤每日三更便起,子时才休息,还是有这么多的事情处理不完。”
重毓暗自嗤鼻,面上仍道:“父王英明神武,励精图治。”
“孤前几日,将折子分与了将迟一些。”
这话说得重毓心中一惊,愣了好一会才道:“可儿臣近来听说,新宰相已然上任了。将迟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父王怎么……”
“此人攸关云河存亡,如今已不能再放在明面上了。”重启赵叹了口气,“这人,孤捉摸不透。他怎么待你你都得忍着,你只需好生护着他的性命,莫耍小姑娘家的脾性。”
“儿臣记得他只是一个凡人。”
“可他还是一个琴师。”
重毓存了满心犹疑,重启赵却跟她打太极,一句话连几分真几分假都分不清。她撇了撇嘴,只得应了下来。
“青葵待得也够久了,安生日子也该结束了。车石出得那些怪事,尤其以碎叶城为主,你且带着颜儒胥去查查。那股势力自称一绝堂,领头的唤作文公子,这些你可晓得?”
“儿臣曾与其中一人交过手,似乎与北澜山有关。”
重启赵刚抿了一口浓茶,一听到那三个字竟险些喷出来。
他拿着锦帛擦了擦嘴,督了重毓一眼,问:“你怎地想到北澜山去了?莫非是在青葵待久了,满脑子的民间话本?十一啊十一,若真是北澜山的人,照话本里的说法,你现在全尸都没得留。”
“总之,一绝堂绝不是北澜山的势力。会想是件好事,只是不要异想天开。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苦猜了半日,最后竟然只是异想天开。
看他这样子似乎知道一绝堂是哪方的势力,只是仍不肯说。
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人家又下了逐客令,重毓只得行礼告退。
“宋长云原在云河位居三品,孤见他颇有才能,便叫他去青葵做了右城主。只可惜啊……他太有野心,也太不识时务。下次你见了他,可不必再喝酒了,提剑杀了便是。”
心中一震,重毓轻声应了一句。
“今晚便不回青葵了吧?你那宫里都落灰了,前几天你母妃祭日,也不见回来烧柱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