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妙光寺?”
凤凰似得明灯子通体白莹,浑身散发着夺目的流彩,高高盘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妙光寺上空。明灯子本是蛮涯王室用来作宫宴时的舞兽,如今在这深山老林里,玄稚竟拿来作了活灯笼。
说来,在青葵本是不得随意暴露自身族类的,云河与蛮涯二族身处上界,更为忌讳。来到青葵后,重毓更是处处小心,玄稚却恰恰相反,一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蛮涯人的样子。
这人平日里在蛮涯肆意惯了,想来在青葵也是有亲信守着的。
重毓敲了敲几要腐朽的大门,左边那扇上半吊着的门环在风中颤了颤,一副再用些力便要掉下来的样子。再看右侧那扇,生了青苔的木板上早已只剩两个钉门环用的小孔了。
“也太破烂了些,一阵大风便能刮倒了吧。”玄稚在一旁嘀咕,不时四处打量着。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上次那个在外头洒扫的小和尚,神情仍是寡淡着,手里提了个骷髅头样的灯笼,烛火透过两个空荡荡的眼孔照了出来。
“阿弥陀佛。”小和尚合掌行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灯子,道:“二位施主,还请快收了那魔物。”
闻言,玄稚吹了声哨,明灯子便如惊弓之鸟般跌落在地上,惨叫一声就魂归西天了。这美得出尘脱俗的魔兽,一生只发一次光,故而无比珍稀,轻易不拿来使用。
“吾一师兄已等候多时,二位请进。”小和尚不由多看了玄稚两眼,随即抬手指了个方向。“佛门乃清净之地,还请二位轻声细语,莫扰了山上的生灵。”
小和尚说罢,那门忽的发出一声异响,他提着骷髅头不慌不忙的往一侧退了一步,随即从门框上脱落下来,砸到了地上。似是见怪不怪,小和尚淡然地拍了拍打着好几处补丁的禅服。
“山风,修门!”里头一间小房里隐约传来吾一的喊声。
“知道了!”小和尚无奈地应着。
玄稚闻言,连忙往那间小房赶去,并不多做耽搁。
重毓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见那小和尚费力地扶起木板的模样只觉有趣,问道:“小和尚,你叫山风?”
“贫僧法号单字岚。吾一师兄性情古怪,总爱这般捉弄人。”
“原来如此。”
重毓抬手一挥,那断门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重新贴回了门框上。岚退开几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完好如初的门,又朝重毓行了一个合掌礼。
“阿弥陀佛。”
房内,玄稚早已和吾一喝起了酒。
这两人当真是两个自来熟,算来他们也不过见了两次面,今日便把酒言欢起来。重毓进门时,看着朽木桌上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还有歪歪扭扭躺在地上啃着猪蹄儿的吾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吾一却不然,瞧着重毓的样子,唉声叹气地摇着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法师说得有理。”玄稚大笑起来,给吾一倒了一盏酒。
“你小子不错,未来可期。”
瞧着这两个人恬着脸互夸,重毓觉得好笑,便附和道:“二位境界之高,在下不能媲之,只好望洋兴叹。”
“无碍,你虽天资鄙陋,却可勤能补拙。平日里多提两壶酒来献个香火,有朝一日总会参悟。”吾一嬉笑着将啃完的猪蹄往后一扔,从地上爬了起来,乱着步子跑出了房间,还不忘喊道:“待贫僧去撒个尿!”
待他尿完回来,手里便多了个酒囊,里头还隐约冒着热气。
吾一眉飞色舞地找来木塞给它堵上,随即一把丢给重毓,“贫僧独造的清欢露,价值连城!”
重毓握着那酒囊,掂量了一会,笑道:“既是价值连城,这人情吾辈便只好先欠下了。来日法师若是有用得着吾辈的地方,到时请尽管吩咐。”
“这是自然!你们走吧,贫僧要歇息了!”说罢,吾一便躺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见吾一睡下,玄稚立改方才谈笑风生的作态,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重毓手里的酒囊,一副恨不得离它十万八千里远的样子,连忙起身离开。
重毓瞧了地上的吾一一眼,悄悄给他熄了烛火,这才关门离去。
下山时,岚跑来给他们二人送来两盏灯笼,仍是骷髅头样式的,说是驱邪。
重毓二人道了谢,这才匆匆下山。
之前在凉风栈外,玄稚又见了展霞明,只觉心神不宁,便去找来了重毓。他们二人商量了一阵,一致猜测展霞明身边另有他人替她作祟,奇怪的是怎么也看不着那人的身影来。
古卷有载,上下两界,共六族,只有上界北澜山的半神才能“隐其形,伪扮作异族族人”。
可是,上万年来,北澜山自古便只是一个传说。有关于北澜山的事迹,还需追溯到上古纪的一卷古册里,里头也只是寥寥记载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文字。上界中,云河称仙,蛮涯称魔,北澜山便为半神。
若半神果真存在,这些日子里的种种怪迹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吾一这清欢露,据他所说,只要往那儿一泼,就算是太苏也能给泼出来。敌在暗,他们在明,无论如何都是劣势的。
再说另一边的凉风栈,温时乔忽然瞎了眼,双目流血不止,宁知游连忙赶来安顿好后,今日场子便早早散了。将迟守了温时乔片刻又回到乐房安抚了几个听客,那几个姑娘也受了些惊,不曾多说什么便各自走了。
独有展霞明,神情关切地问了几句,将迟看着她,只是笑道:“夜深了,将某送姑娘到栈口,如何?”
展霞明颇有些愕然,倒也没有推脱。
二人并肩行在月色下,展霞明捏着帕子,只顾低头赶路。
将迟却不急不躁,仍是慢慢走着,问道:“上回姑娘提的意见,将某觉得可行。只是,将某想见见一绝堂的东家,不知姑娘可否引见?”
“那位大人也想见公子,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展霞明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将迟,张了张嘴,犹豫良久,道:“霞明对公子一片真心,想必公子是知道的。劝说公子来一绝堂,霞明也是为了公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