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重天,神界浮生崖。
数十万年沉寂无声的神界禁地突然光芒万丈,晃得人睁不开眼,而那据说安放着神帝金身的灵衍洞上空也骤然聚集了百来只神鸟,盘桓不去、啼鸣不止,俨然是百鸟朝凤之势……
灵衍洞的声势很快便引来了一身玄袍的男子前来围观,望着眼前的霞光万丈,听着耳边经久不散的啼鸣,心中不由得感叹:吾等盼了这万万年,帝翎,终于是归来了啊!
忽而,一道残影掠过……
到底是年长又强势,男子当即以结界拦住了那残影,并低喝一声,“休得放肆,这禁地岂容尔等擅闯?”
按理说这三十九重天位于六界中,曾为六界之首,而今虽不问世事数十万年,可依旧对于下界的诸事一清二楚。他们隐世不出,休养生息,一直等待着、期盼着的就是眼下这一幕盛景,对,就是盛景,而这一幕之所以会出现,那是因为——神帝历劫归来了。他们的主心骨,这六界万物众生的主人回来了!至于这玄衣蟒袍的这男人……
这个男人,确切的说他不算人,应该称为神,神界伊始便已经存在的,位高权重的,更是那位初初归位的神界帝尊的左膀右臂——灵帝,也是命运之神:斯无彦。
微抬着头看着灵衍洞上空好似万物复苏一般祥瑞的云蒸霞蔚的景象,急切而又欣喜地吩咐道:“傻愣着作甚,去通报,就说帝尊已经历劫归来。”
那侍者已经得令而走,但灵衍洞上空的圣光依旧维持着破天入云的架势,直冲霄汉。
“这大概是吾等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罢。”灵帝愣愣地看着满天云霞低声感慨道。
其实这也算不得稀奇,因为光芒的源头正在灵衍洞,并且是洞中那张放着神帝金身的寒玉床,那张自神界伊始就被天道鸿蒙打造出来并亲手封印在这灵衍洞中的寒玉床上的神帝金身散发出来的光。
“我们终于盼来了这一天。”闻讯而来的众神亦是发出同样感慨。
灵衍洞中。
霞光渐散,冰床上那女子也慢慢睁开了黑曜石一般黑沉又深邃的眸,俏生生的一张脸却如同蒙了冰霜般冷漠非常。细看那额间依稀印着一簇冰与火共生的莲花胎记,使其看起来更加神圣而不可亲。这便是飞升神尊归来的神帝——蓝翎帝尊,名曰君颜萱。
“颜熙哥哥,你历劫的日子里萱儿会替你好好整饬一下这乌烟瘴气的六界,顺便也让那些乌合之众知晓这苍天不曾饶过谁!”女子摇摇头,呢喃着走向洞口。
微抬手臂撤去了鸿蒙老祖亲手布置的仙障,当仙障甫一撤去,灵帝和谂帝就带着众神迎了上来,“恭喜尊神化劫归来。”以斯无彦为首的众神躬身道了声祝贺。
君颜萱依旧眉目清冷,面无表情地点头,用周身青金色的神泽将他们托起,道:“众位请起,众位应当知晓神界素来不讲这些虚礼,尔等虽名义上与吾是主仆,可眼下的这般情状,委实只是当家人即可。”
斯无彦望着君颜萱的眸中泛着泪意,那诚然是家人之间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欢喜与欣慰的神色,只听他淡笑道:“帝翎化劫归来属实长大了不少,既有了心,也生了情,诚然是没有辜负老祖的一番期望。”
如斯无彦说的那般,这天地自存在开伊始,便称之为鸿蒙,又或者称为混沌,而君颜熙这位天地之主,乃是衍生于鸿蒙的灵体,故此亦称其为鸿蒙老祖,视为天道。至于君颜熙这个名字,那是自己生于鸿蒙之后才有的,为了与自己的名字相呼应而来。先者为主,故此为兄。他们同为混沌衍生,然,鸿蒙天道不同于拥有凤凰本体的自己,所以当初便有言在先:吾为汝兄,毋念为父,吾为养之恩乃兄,无身之命。
这话意思大概就是告诉她:我是你的哥哥,我们之间只是兄妹,我之于你有养育之恩,却并没有生育之情,所以,我是你的兄长。
换言之,君颜熙虽然是鸿蒙天道,却也只是衍生的灵体,并非鸿蒙之根本;而自己的本体是一只水火两系灵力共生的雪凰,虽然也生于混沌,但却拥有本体,与鸿蒙之间是兄妹,而非生父。当然,鸿蒙对自己也确然寄予了厚望。
听了斯无彦的话,颜萱点头,自己既是做妹妹的,自然要替那担下莫须有的罪名去历劫的兄长教训一下那些不安分的,否则……
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回头,微蹙着黛眉,黢黑如星的眸中一片肃冷,好半晌才道:“灵帝。本尊初初归位,对于六界之事所知尚有欠妥当,倒不知伏风氏玄赢和华胥氏旋媛可还在二十七重天。”
忽闻听此事斯无彦亦有片刻木楞,但很快就了然了,跟上早就朝思政殿而去的尊神,答应着,“嗯,倒是还在,毕竟那是天道封赏给他夫妻二人的,他们也不敢私离属地。您……现在可要传召?”
闭着眼,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沉吟片刻,才道:“宣本尊法旨请二十七重天之主伏风氏与华胥氏至思政殿议事。”说好听了是议事,但实际如何,好像也是司马昭之心,‘天知地知,你我皆知’也就是了。毕竟心照不宣。
她是功德圆满才归位,但六界如今这般乌烟瘴气,她就真的是一无所知?且不论其他,只说天界,那天族妄自尊大,天君也是昏聩无能,真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自认为是天地共主,便真的能掌控一切了。下界如此混乱,倒是时候归置一下了。想来是神界隐世太久,才让跳梁小丑们越发心大了……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那杀神才是,若非是他,也不会累得鸿蒙自罚下界,好在如今自己得道归来,那就让她来了结这一切吧!
“是。”斯无彦并没有打断帝尊的思绪,而是默默去执行命令了。
三十九重天,神界思政殿。
须臾,回过神的君颜萱随手掐了一道法诀换上一身盛装,然后遣散众神,来到了思政殿。闪身端坐在最高处的金銮宝座之上,只手抵着眉心,轻敛眼眸,思忖着。她将这长久以来的劫难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却发现每一帧、每一幕都好似烙印一样镌刻在了灵魂深处。
这所有事情唯有一件是她绝不能放下与释怀的,除了这件,其他的一切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此不能。那便是——玄赢逆势悖天,不顾天道伦常把那个未能出生的幺子带到世间,因此使得天道也受到了天罚去历那百世情劫。而那时正值自己准备去下界历最后的神尊境飞升的大劫,所以,不得已只能彻底封印神界以策万全,可万没想到……
如今自己功德圆满了,神界自然也就得以解除封印,重新凌驾于六界之首,而有些人,自然也就留不得了。
不多久,思政殿外便传来由远及近的谈话声,方闻声颜萱便蹙起眉,坐直了身体,将脸一板,横眉冷对地望向门口。
神界现今大部分的神职都是神界诞生伊始便存在的,对于帝尊之命自然不会违抗,遑论人家本就是天道鸿蒙之外地位最尊贵的主神之一:法旨一下,莫敢不从。
众神是如何暂且不论,就只说高坐云台的帝尊本人,依旧眉目清冷,放出神识看着随神使来的夫妻二人,心里不由冷哼,‘呵。好一个伏风氏,好一个疼爱儿子的爹,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罢!了不起,这波操作我给你101分,还得加个666,哼!那影浩倒真是随根儿!’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还真是精辟,玄赢那幺子可不就是个幺蛾子!
要说颜萱到底是做了帝尊的,此刻上座的她觑眸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三人影,明明心里已经咬牙切齿了,却还能做到不露声色,属实难得!
“参见帝尊。”神使对上座的她深施一礼,躬身拜道,“谨遵法旨,已将杀神、人神带到。”
摆了摆手,颜萱让他先退下去了,然后沉着脸,明知故问地沉声道,“来人可是杀神玄赢和人神旋媛。”
颜萱坐在銮座之上,平静地审视着二人,心里却腹诽:看样子这二人早已不复当年相敬如宾的模样,已是貌合神离,虽然华胥氏身上仍如听闻中那般温柔雅致;可伏风氏这一身的气度就完全一言难尽了。不论气质,就这根深蒂固的沙猪思想也害了不少人,不少家庭颠沛流离。
细看,这夫妻二人的表情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原本就问心无愧所以仍是一派从容;而后者嘛,这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颜萱这一番评判也算中肯。
杀神玄赢听到这一声低不可闻的论判登时忘了反应,但人神旋媛却虽心存疑虑却仍坦然上前,福身一礼,“人神华胥氏旋媛参见帝尊,恭喜神帝尊历劫归来。”
听了旋媛的话,颜萱不动声色地将神术落在不远处的旋媛身上,扶起她,“不必多礼。本尊传召尔等前来原本只想着探明真相,却不想还有这意外惊喜。看来本尊今日不仅能听故事,还得顺便处理下二位的家务事了。”
虽然凡世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这话怕是只对凡尘才有约束力,对他们这些神,听听就好。因为天道有情,并不是不尊人权的,所以……看着夫妻俩都已经貌合神离如斯,想也不必勉强在一起了。
话落,人神旋即看了杀神一眼,而后脸色稍霁,微翘着嘴角,哪怕她什么也没说,只这一个表情也足够让颜萱明白她心中所想了。果然,墨鄞泉终究是随了旋媛,那自己便她一个成全罢。
颜萱俯首望着殿中央站着的一身温润气息的女神,抬手就是一道禁神术落在玄赢身上,而后漠然道:“人神,本尊且问汝,可愿与杀神和离。”
不论是和离,或者是其他,自打玄赢进了这思政殿起,颜萱就没打算给他申辩的机会,否则也不会直接用禁神术让他口不能言了。然而,这也只是第一步,只口不能言可不够,下一刻便是又一道光芒落在玄赢的身上,同时冷漠而不近人情地道:“玄赢,汝当真以为本尊面前容得尔等造次,汝曾经的那些勾当,本尊一无所知?”
从高处俯视的感觉诚然是不错,颜萱冷冷地看着法术制约下的杀神,不屑一笑,又瞧瞧蒙圈的人神,自顾自地道:“这用来禁锢犯下业障的神的禁神链和本尊的禁神术汝是挣脱不开的,区区神兵,如何与本座、与这逆天的法器抗衡?所以,别挣扎了。现在,汝来与本尊说说这九重天太子影浩,可好?”话落,法术解除。
这般做不过是为了让旋媛下决心和离,毕竟下界的事自己很清楚。
故事讲完……
颜萱依旧面色如常地坐在宝座上,可大殿正中的那夫妻二人却不似最初那样心平气和了,只看旋媛面色沉冷,一字一顿地道:“玄赢。汝可曾听说转世的孩子会寻前世的父母?即便吾当初孕有双胎,可那小的既是未能降生,便说明他与吾等失了缘分,然,汝这般作为却是害了吾儿,更带累了天道与帝尊,这罪孽如何偿还?”
这边话落,颜萱却仍不忘了补刀,“杀神的罪孽可不止这一件,汝且看看罢。”说完幻出浮生镜让她好生看看前世今生。
“呵,还真是造孽,玄赢汝也好生瞧瞧你那儿子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且不说泉儿因为他生不如死,就是景衍与芙雨的幺女也被他害得如斯”旋媛怒不可遏地吼道。
待画面结束,颜萱收回了浮生镜,旋媛才缓神问,“敢问帝尊……”
“汝放心,如今他们不过只差一点契机便能生生世世相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