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皇后未出阁时住的疏风苑，里面必是不再住人了。”雪松回答她：“但是夫人吩咐下人每日都打扫值守，看着便像时时有人住一般。”
温氏确实有心，宋晚拂在心里默默感动了一把。
疏风苑就是她旧时的住所，匾额上的字还是父亲给她题的。那会儿她才四五岁的年纪，梳着丱发爬在父亲膝上。母亲说她可以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了，那一处松竹环绕，林下听风，自有一番疏阔之意，就重新取了名叫疏风苑。
父亲直笑着说疏风苑这个名字好，握了她的小手拿笔就在纸上写下“疏风淡月”四个大字。
疏风淡月有来时，流水行云无觅处。
那时候的她，哪里懂得人生一际，会如这浮云流水一般，一场大梦一场空。
进了温氏的院子，便有侍女引着宋晚拂往正房去。
“二娘子来了。”
未踏进房间，里头就有人出声通报。等进去时，就看见温氏坐在上首，边上还有两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见了她便面带笑意地迎了上来。
“妹妹。”
“阿姊！”
宋晚拂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忙同他们见礼。
“回来路上就听说妹妹病了，如今身子可好了？”
见过了温氏之后，众人重新落座，宋陵先开口了。
“谢兄长关心，已经无碍了。”宋晚拂尽量让自己回得不那么生硬。
这俩小子彷佛昨天还是一团孩子气地在她跟前叫着姑姑，今天就已是和她平辈相称的少年郎了。
尤其是宋陵，不过三年，就变得如此稳重，看着已经有大人模样了。对着她一副兄长关切的姿态，那相似的眉眼让宋晚拂恍惚他就是宋熙宇当年。
“这周贵妃也太恶毒了，她凭什么能如此欺负阿姊！”宋陌到底年纪还小，看着自己的姐姐遭这番磋磨，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拍得手边的楠木桌面砰砰直响。
“你看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温氏瞪了宋陌一眼：“只会在家里生气拍桌子有甚用，你若有出息，就把外头那些欺负你姐姐的人都给收拾了去。”
“我明天回书院就去将那周礼生打一顿给姐姐出气！”
“四弟！母亲！”宋陵头大，四郎不让人省心就算了，母亲怎还能这般鼓动自家孩子。
“是周贵妃责罚的我，四弟去打那周五郎又是怎么个说法？”宋晚拂好笑地问他。
“这……”宋陌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冲进宫去打周贵妃吧。
“你们不晓得，那周礼生嚣张跋扈，仗着周贵妃和宪国公府的势在书院里头横行霸道，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而且，若不是周礼生到处去传宋家二娘子的美貌，姐姐又怎会被周贵妃给注意到，平白遭来这等祸事。
“他在书院里头作恶，自有先生教训他，你去打人家一顿，岂不是变成了跟他一样的霸凌行径？”
“我跟他哪能一样！”宋陌急了：“爹爹说过，君子义以为质，遇不平之事，当拔剑而起。我打他，那是在惩恶扬善！”
“若天下不平之事都像你说的这般，挥了拳头就能解决，那要礼法何用？要道义何用？”
宋晚拂依旧是轻柔含笑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辩驳：“姐姐知道四郎维护我心切，可如今我们的状况，凡事不宜强出头，以硬碰硬，不仅讨不着好，反而招来更多祸端。”
“听见你姐姐说的话没？别老凭意气用事，凡事多动动脑子。”温氏很向着宋纨，嘴里赞同她的话，心里却无比内疚。女儿是遭遇了这番折磨，才会说出这样谨慎的话来。
宋陌蔫了声气，嘴里嘟囔：“阿姊你今日怎这般爱说教了。”
宋晚拂这才惊觉自己大意了，对着宋陌这个前世的小侄儿，她不自觉还摆宋晚拂的姿态来训导。可如今她是宋纨，就该揣度着如何以宋纨的身份来说话行事才是。
“这下可好，回来终于有二妹妹能管教你了。”宋陵朗笑着拍了一把宋陌的背：“母亲和妹妹不知道，四弟去了黔州，是越发闹腾了。天天缠着两位表兄跟他比试，比不赢就不放人家走。到最后两天，连表兄身边的小厮看到他都躲。”
“也就在外祖家人人都纵着你，要是在别家府上你还这么不安分，不把我这脸给丢尽了。”
“娘亲，我在外头很知礼数的，哪有您说的那么顽劣。”宋陌不服气。
“行了，你俩此番去黔州给你们外祖父贺寿，他老人家身体可好？”温氏问。
“母亲放心，外祖父外祖母都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外祖母和大舅母还专门给母亲、妹妹备了礼让我们带回来。”宋陵说。
“这次我可是在黔州给母亲和阿姊搜罗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宋陌这会全然忘了母亲和姐姐方才是怎样联手训他的，又凑上来嬉皮笑脸：“阿姊，回去我就着人送到你院子里去。”
“黔州带回来的礼，可有预备给二房三房送去的？”温氏问。
“二房三房长辈及各兄弟姐妹的都分好了，人人有份，这次这事儿我交给四弟做的。”宋陵答。
温氏点头：“你现在一人打理整个郡公府，也是该让四郎学着帮忙了。”说着眼儿又睇到小儿子身上：“你得好好看着学着，替你兄长分忧，听到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这些小事难不倒我。”宋陌假装不满：“娘亲就只会心疼大哥。”
宋晚拂留意到了温氏口中“郡公府”三字，宋家三代袭国公，她本以为宋熙宇死后，宋家要被削爵，没想到无功名在身的宋陵还能降等袭郡公。
爵位还在，恩宠不复，她又有些拿不准皇帝现在对宋家的态度了。
喝了一盅茶，温氏就让他们三人回去了。宋陌还急着回去整理分送给各房的礼，宋晚拂也有一肚子的事情要思考。三人走出院子，互相告辞。
宋陵略停顿了脚步，看着二人分头回去走远之后，又重新返回了温氏处。
温氏还坐在房间里，手里的茶盏仍冒着热气。见宋陵进来后，她合上茶盖，敛了神色问：“我让你带去的信，你舅舅看了如何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