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落在一个极显眼的光秃秃山头上,柳寒仔细的打量了下四周,颇感疑惑的取出一个圆形白玉法盘来。
此盘名为‘勘侦碟’不仅有留影功能,还能全方面的探查方圆五丈之内的灵力异常现象。
这个山头要是立在穷山恶水之地倒也没什么可看的,可出现在这片苍茫繁茂的大荒山脉之中,就显得有些突兀怪异了。
隐隐想起七年前自己在山林间的惊魂遭遇,柳寒此刻一丝大意也无,先谨慎的朝身上贴了张二品隐匿符,又取出一柄二尺七寸,清濛濛的低阶法剑‘春虹’持在胸前,小心的探索起这座秃山。
秃山怪石嶙峋,山路极不好走,二三百米的高度,愣是让柳寒紧张的‘勘侦’了半个多时辰。
他是从山顶往下探查的,等到过了半山腰,柳寒心头才稍缓了口气。
突然‘勘侦碟’微微闪着颤动了一下。
但也仅有那么一点动静而已。
搁在平常,柳寒可能都不会太留意,就算发觉了也全当身边刮了股阴风过去,不做理会。
但在这里,柳寒潜意识里神经就紧绷了起来,他犹豫了下,还是从怀里摸出了张蓝色符箓。
那上面撰写着三十六个微小符文,隐隐勾勒出一道雷电虚影,正是目前柳寒身上最具攻击力的一张‘雷击符’。此符为三品攻击符箓,威力堪比筑基初期修士全力一击,是宗门为执行巡查任务的弟子专属发放的保命之物。
一等巡查任务结束,这张‘雷击符’就属于柳寒的私人物品了。
但相对的,柳寒此行的任务奖励也不会再有宗门贡献点这一说了。
可纵使如此,大多数弟子还是选择了这张‘雷击符’。想来,也都想留张底牌在手,试想一下,待你巡查个三五回后,遇到了某个敌人,一把‘雷击符’丢过去,练气期修士有几个能抗的住的!
简直是行走江湖必备‘神器’啊!
柳寒将神识探出,开始朝着‘勘侦碟’抖动的方向挪进,脚下也尽可能不发出动静来,他手中‘春虹’蓄势待发,双腿也各拍了张二品‘疾行符’可谓是准备充分,做足了遇到危险应付不了就立刻开溜的准备。
“呱——”
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的蛙叫,沉闷的响起。
柳寒闻声,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错不提防下着实被这蛙叫恶心的不轻。
“嗖!嗖!嗖!”
几道窜动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前面有人!
柳寒当即收敛全身气息,法力收缩,连带着心跳都慢了不少。
他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左前方拐角的山脊缝旁那块大石后面。
“快收网,别给它跑了!”
“啊!红罡血雷?孙师兄!!跑哇!”
随着一股股强大的法力波动爆发,前面的战斗似乎一瞬间就迸发到了最高点。巨石后,轰鸣震耳,灵光狂闪,随之三道身影猛地窜了出来,商量好的一般,分头逃窜。
看他们都是一脸悲愤惊恐的表情,想来这波是亏的不轻。
几人都是御器飞行。虽然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但能让这几个练气六层以上的修士这样狼狈不堪的东西,肯定不是他柳寒所能承受的。
几乎同时,柳寒就激发了双腿上贴的二品‘疾行符’急冲着跳了下去。
他从半山腰往下跳,百十来米的高度很快就要着地,一艘独木舟却在二十余米的高空一下升腾起来,稳稳将其接住,朝着来时的方向,闷头逃去。
忍不住往后撇了眼,柳寒顿时脸上一白,神色变得难看起来,对那惹事的那三名修士,更是只想破口大骂一通。
那是一团暗红色的大鼓囊样的蟾蜍,浑身浮肿,一个个凸显的恶心脓包正溢出来一缕缕淡红色的液体。它的眼睛几乎被脸上的脓包挤的看不见,一张大嘴占了大半个身体,油滑的大舌头上满是涎水,粘稠的都拉丝儿了。只见那怪蟾蜍短小的四肢轻轻一划,整个身体“唰”的就窜出来数丈远。
“辛好这畜生不会飞!”感受到那蟾蜍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弱于练气八层的沉重威压,柳寒谨慎的将其留影,连带着已经跑的只有巴掌大的三道人影,也都一起用‘勘侦碟’录了下来。
敢在恒岳宗门派范围内惹事招摇,简直就是不把他宗门禁忌放在眼里。
要不是打不过,呸!双拳难敌四手,柳寒真想亲手将他们擒回宗门才算解气。
徒然间,柳寒头皮猛地发麻,心脏都跳慢了半拍,一股凌冽的危机瞬间感笼罩了他整个身心。
顾不得去想其他,柳寒手上法印一变,反手就是一后拍,同时下品飞行法器独木舟‘浮云’也是猛地一亮,撑起一层青濛濛薄光。
“嘭”的一声巨响伴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雷电爆裂。
一团猩红色的电光蓦地炸了起来。
这一声炸响,平地惊雷一般,那威力也是非比寻常,独木舟‘浮云’撑起的光罩一下破碎成渣,舟上也刚撑起两道金黄灵罩就连人一起被拦腰炸断。
在逃的最快的靳斩眼中,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子刚上了一艘他看着眼熟的飞行法器没几息,就被后面的那只要命的暗红蟾蜍电光火石般追上,随之一团红蓝相间的电团炸响,腾空翻滚起来,而后就是坠毁的残舟……
靳斩自问碰上这样的攻击,他是无法活命的,此时他只恨自己气运太差,仰天长叹不已。
同病相怜的望了眼快要看不见的两位同门,靳斩掉了个头冲着某个方向逃去。
他很快想到了柳寒的身份,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靳斩想着凭借着自己在宗门的微末地位,肯定不会受到万兽山庇佑,很大几率会被推出去赎罪,即使不死,也还是会被某些人落井下石,干脆跑出去,当个自在的散修算了!
火光四溅的独木舟旁,柳寒遍体鳞伤的躺在地上,愤恨的看着那个“呱呱”乱叫的怪蟾蜍,内心怒火中烧,倒没有太过恐惧的情绪。
此刻他只想带着执法殿的师叔们,将这畜生轰成渣!
似乎感觉到了柳寒的杀意,那个臃肿的蟾蜍竟后肢一蹬,缩地般的闪到了柳寒的面前。狭细的双眼满是厌恶的盯着柳寒。
一直盯着!
直到柳寒翻着白眼,抽搐着昏死过去,它才“呕”的吐了下肥腻的舌头,一跳一跳的朝远方蹦去,看方向,竟是靳斩逃去的位置。
——
是夜,皎洁的双月持空遥对,西南的紫雾朦胧神秘,点点繁星点缀的星空,安详,宁和。
“咳…呜哇~”一口污血歪头吐出,柳寒满面痛楚的从怀里摸出个矮药瓶,用牙将盖拔掉,就一股脑的把药全倒进了嘴里。
而后,他就躺在哪儿,静静地看着星空,等待着药效挥发。
一阵阵清凉游荡在他的经脉内,修复着被震裂的部位与损坏的腑脏,而体表的大范围灼伤皮肉,正如同万蚁啃噬般,痛痒交加,来的格外猛烈。
柳寒被折磨的汗如雨下,身体哆哆嗦嗦抖个没完,跟犯了癫痫似的。
疗完伤,他手里紧握着‘勘侦碟’正咬牙切齿的想着等回到了执法殿上报后,一定要求着葛长老让自己跟着去剿灭那只蟾蜍。
“没想到第一次下山,就栽了那么大跟头……”待缓过神后,柳寒才禁不住一阵后怕,大感庆幸自己没被那恶心的东西吞了,同时也暗暗警醒自己,将来行走四海,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七日后,松涛山旁,脸色苍白的柳寒轻咳着望着他朝思暮想的景色,不由得鼻尖一酸,滑落两行清泪。
他丢掉木棍,微晃着身体一步一步的朝家,杨柳村走去。
一路上,溪与桥,草与花,都没一丝变化,路过第三座石桥时,柳寒留恋的停顿了会儿。
然后踏上了那条走过不知多少遍的小路。
路已经不是原来那条了,它被翻修了一通,由青色的石板铺垫,一路延伸到村头,并直直的插了进去。
等到了村头,柳寒浑身一震,徒然瞪大了双眼,豆大的泪水,不断滴落。
“三爷爷!”
他冲着那位满鬓霜白,消瘦苍老,混浊着老眼即期待又迷惘的望着青石小路上的老人嘶哑的喊了一声。
老人并没有回应,他有些惊愕的回神看着柳寒,过了半响,眼中才有泪光闪动。
他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喉咙里“咯咯”响了两下才饱含亲情与想念的道了声:“寒子……寒子啊,寒子回来啦,快…快到三爷爷这来,让三爷爷好好看看你……唔额,寒子……寒子呐!”讲到最后老人已经泣不成声,不知所以了。
“噗通”一声,柳寒扑倒在地,在老人脚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时,脸上已然遍布泪水。
老人颤抖着手抬起孙儿,极为小心的抚摸着他的脸颊,极怕一不留神,就会再次丢掉他一样。
爷孙俩相拥而立,多年的思念牵挂,骨肉相连的亲情,互相的羁绊,此刻都尽数涌动出来,一如松涛山上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一样,四季长青。
阔别七年之久的家乡,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商铺、小贩以及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衙役都集结于此。
杨柳村从小小的穷苦乡村变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集市了——
还未走多远,逛街的婶婶们就都一下扑了过来,围绕着柳寒爷孙俩,满脸惊奇的吵嚷起来。
“这是寒子?”
“都长这么大啦,小寒,我是你王婶啊~还记得吗,小时候还喂你奶哩~”
柳寒神情激动,浓郁的思乡情绪使他一直都记得这个给了他无数温暖与回忆的地方。
他咧嘴笑着,傻呵呵的一一回应,搀扶着三爷爷缓步走进了那个仍旧保持着原样的小院里,那棵老柳树正轻轻挥动柳条,似乎也在欢迎他。